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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氣走回來,進了屋門,大概也就剛交十一點鐘。虎妞已把午飯作好:餾的饅頭,熬白菜加肉丸子,一碟虎皮凍,一碟醬蘿蔔。別的都已擺好,只有白菜還在火上煨着,發出些極美的香味。她已把紅襖脫去,又穿上平日的棉褲棉襖,頭上可是戴着一小朵絨作的紅花,花上還有個小金紙的元寶。祥子看了她一眼,她不像個新婦。她的一舉一動都像個多年的媳婦,麻利,老到,還帶着點自得的勁兒。雖然不像個新婦,可是到底使他覺出一點新的什麼來;她作飯,收拾屋子;屋子裏那點香味,暖氣,都是他所未曾經驗過的。不管她怎樣,他覺得自己是有了家。一個家總有它的可愛處。他不知怎樣好了。
「上哪兒啦?你!」她一邊去盛白菜,一邊問。「洗澡去了。」他把長袍脫下來。
「啊!以後出去,言語一聲!別這麼大咧咧的甩手一走!」他沒言語。
「會哼一聲不會?不會,我教給你!」
他哼了一聲,沒法子!他知道娶來一位母夜叉,可是這個夜叉會作飯,會收拾屋子,會罵他也會幫助他,教他怎樣也不是味兒!他喫開了饅頭。飯食的確是比平日的可口,熱火;可是喫着不香,嘴裏嚼着,心裏覺不出平日狼吞虎嚥的那種痛快,他喫不出汗來。
喫完飯,他躺在了炕上,頭枕着手心,眼看着棚頂。「嗨!幫着刷傢伙!我不是誰的使喚丫頭!」她在外間屋裏叫。
很懶的他立起來,看了她一眼,走過去幫忙。他平日非常的勤緊,現在他憋着口氣來作事。在車廠子的時候,他常幫她的忙,現在越看她越討厭,他永遠沒恨人像恨她這麼厲害,他說不上是爲了什麼。有氣,可是不肯發作,全圈在心裏;既不能和她一刀兩斷,吵架是沒意思的。在小屋裏轉轉着,他感到整個的生命是一部委屈。
收拾完東西,她四下裏掃了一眼,嘆了口氣。緊跟着笑了笑。「怎樣?」
「什麼?」祥子蹲在爐旁,烤着手;手並不冷,因爲沒地方安放,只好烤一烤。這兩間小屋的確像個家,可是他不知道往哪裏放手放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