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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前有過的,在那些親戚裏有德·呂司內先生,革命以前,他是蓬塔利埃的衛戍司令。’“‘對的,’我哥接着說,‘但到了九三年大家都沒有親戚了,都只靠自己的兩隻手。我做過工。在蓬塔利埃,您,冉阿讓先生,將要去的那地方,有一種歷史悠久而極有趣的實業,我的妹妹,這就是他們叫做果品廠的那些乳酪廠。’“於是我哥一面勸那人喫,一面把篷塔利埃果品廠的內容非常詳細地說給他聽。廠分兩種,‘大倉’是富人的,裏面有四十或五十頭母牛,每個夏季可以產七千到八千個酪餅;還有合作果品廠是窮人的,半山裏的鄉下人把他們的牛合起來大夥公養,產品也由大夥分享。他們僱用一個制酪工人,管他叫格魯闌;格魯闌把各會友的牛乳收下來,每天三次,同時把分量記在雙合板上。四月末,乳酪廠的工作開始;六月中,那些制酪工人就把他們的牛牽到山裏去了。
“那人一面喫,一面精神也振作起來了。我哥拿那種好的母福酒給他喝,他自己卻不喝,因爲他說那種酒貴。我哥帶着您所知道的那種怡然自得的愉快神情,把那些瑣事講給他聽,談時還不時露出殷勤的態度。他再三重複說那些格魯闌的情況良好,好象他既迫切希望那人能懂得那是個安身的好地方,而又感到不便直截了當開導他似的。有件事給了我強烈的印象。那人的來歷我已向您說過了,可是,我的哥,在晚餐期間直到就寢前,除了在他剛進門時說了幾句關於耶穌的話以外,再也沒有說過一個字可以使那人回憶起他自己是誰,也沒有一個字可以使那人看出我的哥是誰。在那種場合,似乎很可以告誡他幾句,並且可以把主教壓在罪犯的頭上,暫時給他留下一個印象。如果是別人碰上了這樣一個可憐人,他也許會認爲,在給以物質食糧的同時,還應當給以精神食糧,不妨在譴責當中附帶教訓開導一番,或是說些憐惜的話勉勵他以後好好做人。我哥卻連他的籍貫和歷史都沒有問。因爲在他的歷史裏,有他的過失,我哥彷彿要避免一切可以使他回憶起那些事的話。他談到蓬塔利埃的山民,只說他們接近青天,工作舒適。他還說他們快樂,因爲他們沒有罪過,正說到這兒,他突然停了下來,唯恐他無心說出的那兩個字含有可以觸犯那人的意思。我仔細想過以後,自信領會了我哥的心思。他心裏想,那個叫作冉阿讓的人,腦子裏苦惱太多了,最好是裝出完全沒有事的樣子,使他感到輕鬆自在,使他認爲他是和旁人一樣的一個人。那樣,即使只是片刻,也是好的。那豈不是對慈善的最深切的瞭解嗎?我慈祥的夫人,他那樣撇開告誡、教訓、暗示,豈不是體貼入微,確實高明無比嗎?人有痛處,最好的愛護,難道不是絕不去碰它嗎?我想這或者就是我哥心裏的想法了。無論怎樣,我可以說,即使他有過那些心思,卻對我也不曾流露過,自然至終,他完全是平時那個人,他那晚和冉阿讓進餐,正和他陪着瑞德翁·勒普萊服先生或是總司鐸管轄區的司鐸進晚餐一樣。
“晚餐快完,大家喫着無花果時,有個人來敲門。那是瑞波媽媽,手裏抱着她的小孩。我哥吻了吻那孩子的額頭,向我借去身上的十五個蘇,給了瑞波媽媽。那人到了這時,已經不大留心,注意力已不怎麼集中了。他不再說話,顯得非常疲倦。可憐的老瑞波走了以後,我哥唸了謝食文,隨後又轉過身去,向那人說:‘您大概很需要上牀休息了。’馬格洛大娘趕忙收拾桌子。我知道我們應當走開,讓那旅客去休息,兩個人便一同上了樓。過了一會,我又派馬格洛大娘把我房裏的那張黑森林麂子皮送到那人的牀上。夜間冰冷,那東西可以禦寒。可惜那張皮已經舊了,毛已落光。它是我哥從前住在德國多瑙河發源地附近的多德林根城時買的,我在餐桌上用的那把象牙柄的小刀也是在那地方同時買的。
“馬格洛大娘幾乎即刻就上樓來了,我們在晾洗衣服的屋子裏禱告了上帝,隨後,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沒有再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