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空虛的迷惑 街上的噪聲和廚房裏的談話(2002—2012) (第5/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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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不在於葉利欽也不在於普京,而在於我們都是奴隸。靈魂中充滿奴性!血液中流淌着奴性!看看那些“新俄羅斯人”:從賓利車裏走出來,口袋裏滿滿都是錢,他們也還是奴隸。他們頭頂上坐着個主人:“都給我去馬廄!”每個人都會去。
——我在電視上看到,“你有十億元嗎?”波倫斯基先生問,“沒有?!那你下地獄吧!”我要把那些寡頭送到地獄去。我生長在一個普通的家庭:父親是酒鬼,母親在幼兒園工作掙點兒小錢。對他們來說我們都是屎尿糞便。我參加不同的政黨集會。愛國主義者、民族主義者……我聽他們說。相信時機會來到的,那時候一定有人會把步槍交給我,我會接受它。
——資本主義並沒有在我們這裏生根發芽。資本主義精神對於我們來說很陌生,它不會在莫斯科傳播。畢竟,莫斯科的氣候不一樣,人也不一樣。俄羅斯人是不理性的,不唯利是圖的,他們可以把最後一件襯衫給別人,但有時也會偷東西;與活動家相比,他們是消極者,更容易因爲小事情而滿足;他們不喜歡囤積居奇,也覺得積累很無聊;他們有非常強烈的正義感。但是俄羅斯人不想簡單地生活,而想要爲了某種意義而生活。俄羅斯人希望加入偉大的事業。在我們這裏,比起誠實和成功,你更能發現神聖的東西。讀讀俄羅斯經典吧……
——爲什麼俄羅斯人出國後,常常可以很好地融入資本主義生活,但在國內,每個人又都喜歡談論“主權民主”[4],談論俄羅斯的特殊文明,談論“在俄羅斯人身上沒有資本主義的基礎”?
——我們搞的不是正規的資本主義……
——放棄對另一種資本主義的希望吧。
——俄羅斯好像有資本主義,但是沒有資本家,沒有新的傑米多夫和莫羅佐夫[5]。俄羅斯寡頭不是什麼資本家,只是小偷。什麼人能夠從前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變成資本家?我不可憐霍多爾科夫斯基[6]。就讓他坐監獄吧。遺憾的只是他一個人進去了。還有別人,也該爲我們在九十年代的經歷負責。那是刻骨的剝削,人們紛紛失業。那些資本主義革命家——鐵腕的“小熊維尼”蓋達爾、紅髮丘拜斯……他們就像自然科學家一樣,在活人身上做實驗……
——我去村裏看望母親。鄰居說有人趁夜放火燒了集體農莊的居住區。人得救了,牲畜燒死了。村裏人還爲此喝酒慶祝了兩天。你說資本主義……我們都是生活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社會主義的人……
——在社會主義制度下,他們向我保證陽光可以灑在每個人身上。但今天人們卻是另一種說法:必須根據達爾文的原則生活,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變得富有。富有屬於強人,但我屬於弱勢羣體,我不是鬥士……我習慣三點一線的生活:學校,研究院,家庭。我和丈夫攢錢打算買一個合作公寓,還打算買公寓之後買汽車……結果我們的藍圖被破壞了。我們被丟進了資本主義生活……我被培養成一名工程師,以前在一家設計院工作,也有人稱其爲“婦女學院”,因爲那裏幾乎只有女性。我們整天坐在那裏摺紙,我喜歡那種整潔。我寧願就那樣過一輩子,但突然就中斷了……男人基本上都被打發走了,只留下單身母親,還有一兩年就退休的人,在掛出的公告裏,我看到自己的名字……怎麼活下去?對此,我一片茫然。我還沒有學會按達爾文理論生活。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希望自己可以在擅長的領域裏找到工作。我是會深陷於一種思想的理想主義者,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位置和人生價值在哪裏。直到現在,我還想和以前同部門的女孩們待在一起,我很喜歡她們,工作之餘,我們會親密地聊天,喋喋不休。我們的辦公室在二層,一層是宿舍。我們每天在一起喝三次茶,每個人聊自己的事情。我們在一起慶祝節日,慶祝生日……而現在……我去就業辦公室找工作,但沒有結果。那裏需要的都是油漆工、泥水工……以前一起讀書的朋友在商人家裏當女僕,打掃房間、幫忙打理寵物狗。最初,她會爲此流下屈辱的眼淚,但現在習慣了。而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