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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將毀滅那個.書籍將毀滅建築.副主教這謎語般的話語有什麼深刻含義,不妨在這裏略做探討,請閱讀此書的女士多加包涵.
據我們看來,這話包含有兩方面的意思.首先這是教士的一種思想狀況,反映了僧侶對着印刷術這一新事物的出現所產生的恐懼心理.看到古騰堡發明的那光芒四射的印刷機,讓聖殿裏的人全看得驚恐萬狀,眼花繚亂,教壇和手稿,口說的話語和書寫的話語,均由於印刷的話語的出現而驚慌失措,這有點像一隻燕雀看見萊日翁天使張開其六百萬支翅膀目瞪口呆.這是預言家的驚呼:他已聽見得到解放的人類歡騰的喧鬧,看見未來睿智將破壞信條的根基,輿論將推翻信仰的寶座,世界將擺脫羅馬的控制.哲學家的測斷是這樣的:他看到人類思想隨着印刷機的問世而四處擴散,勢必會像蒸汽一樣從神權容器中冒了出來.這是士兵在察看羊頭青銅撞錘時,不由地發出炮臺定會被撞倒的驚叫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恐怖心情.這意味着一種威力將取代另一種威力.這也就是說:印刷機將毀滅教會.
然而,在我們看來,在這種無疑是最基本和最簡單的思想當中還蘊藏着另一種更新穎的想法,源自頭一種思想,比較不易覺察,卻更易引起異議;這也純粹是一種哲學觀點,不再僅是教士的觀點,而且也是學者和藝術家的觀點.這是預感到,人的思維隨着思維方式的改變,也改變其表達方式;每一代人的主要思想不要再用同樣的材料和同樣的方式來進行書寫;石刻書,何等堅固,那麼持久,即將讓位給紙書,相比之下還更加持久,更加堅固.這方面,副主教含糊之詞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一個藝術將取代另一種藝術,即:印刷術將毀滅建築藝術.
其實,自開天闢古直至基督紀元十五世紀包括十五世紀在內,建築藝術向來就是人類最偉大的書,是人類在其力量或者才智發展的不同階段的主要表達手段.
隨着最初的人感到記憶力負擔過重,隨着人類各種記憶的包袱變得太混雜.太沉重,以至於光憑直接和飄忽的言詞就有可能在傳遞的途中喪失一部分的時候,人們就以最經久.最顯現.最自然的方式,把各種記憶記載在地面上.每種傳統都凝結成爲一座紀念物.
早先的紀念物是一堆堆石頭,就象摩西所說的,尚未被鐵觸及過.建築藝術也像任何文字一樣,先從字母開始:豎起一塊石頭,就成了一個字母;每個字母是個象形,每個象形承受一組意念,好象圓柱承受着柱頭一般.原始部落在全世界地面上到處都同時這樣做的.在亞洲的西伯利亞,在美洲的潘帕斯草原,都可見到凱爾特人的那種擎天石.
而後造出一個個詞.把石頭壘石頭,把花崗岩音節加以連結,進行言詞某種組合的嘗試.克爾特人的平石墳和獨石垣,伊特魯立亞人的古冢,希伯來人的墓穴,這些全都是詞.其中有些是專有名詞,尤其是古墓.有時候有的地方的石頭又多又寬廣,人們就書寫一個句子.卡爾納克的廣大石堆羣,就已是一個完整的語句了.
最後才寫出書來.傳統滋生象徵,反面被象徵淹沒了,這好像樹幹被樹葉漸漸遮住一樣.所有這一切爲人類所崇奉的象徵,隨着歲月的變遷,愈來愈繁多,愈來愈增加,愈來愈交錯,越來愈複雜,早期的紀念物再也沒法容納了,遂從四面八方泛溢開來.早期的那種紀念物勉強還能表達原始傳統,由於原始傳統如同其紀念物一樣,純樸,簡單,匍匐在地面上.象徵需要在建築物上得到充分發展.這樣,建築藝術隨着人類思想的發展而突飛猛進,變成千首千臂的巨人,用一種永不磨滅.看得見,摸得着的形式,把這整個飄忽不定的象徵主義全固定下來.當力量的化身代達洛斯忙着測量,正當智慧的奧爾浦斯放聲歌唱一樣,此時作爲字母的支柱,作爲音節的拱廊,作爲單詞的金字塔,在幾何規則和詩律的雙重作用下,都活動起來了,聚集.組合.交融.升降.在地面上層層重疊.層層迭起高入雲霄,直到在某一時代總觀念的授意下,寫出了那些令人嘆止的奇書,就是座座奇妙的建築物:埃克林加塔,埃及的朗塞伊翁陵墓,所羅門的神廟.
這種觀念,即真諦,不僅僅存在於所有這些建築物的內部,而且還寓於其外部的形式.例如所羅門的神廟,它不僅僅是經書的精裝封面,而且就是經書本身.祭司從每一道同一圓心的牆垣上,可以釋讀出呈現在眼前它所表達的真諦.祭司就這樣從這個聖殿到那個聖殿,逐一讀出真諦的演變,直至最後的聖龕,通過體現真諦的最具體形式,仍然還是建築物的圓拱,才終於掌握住真諦的含義.所以,真諦寓於建築物中,而其形象卻體現在其外殼,正如死者的形象描畫在木乃伊的棺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