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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漢子就這樣爬到了梯子的頂端,站在上面調整了一下繩結.在這邊,教士爲了看得更清晰,爬上欄杆跪了下來.
忽然,那個漢子用腳後跟猛地踹開梯子,已有半晌連氣都透不過來的卡齊莫多,頓時看見那不幸的孩子吊在絞索的一端,離地幾乎有一丈兩尺高,左右搖動,而那個漢子蹲坐着,把兩腳踩在她的肩膀上.絞索轉了幾轉,卡齊莫多看見埃及姑娘全身可怕地抽搐了幾下.而教士呢,伸長着脖子,眼睛圓睜,眼珠兒快要蹦出來似的,凝視着那使人毛骨悚然的一對:那個劊子手和那個少女,即蜘蛛和蒼蠅.
就在這慘絕人寰的最恐怖一瞬間,教士臉色鐵青,猝然地迸發出一聲魔鬼般的獰笑,這隻有當人已非人時方能發出這種笑聲.卡齊莫多聽不見笑聲,但卻看出來了.這個敲鐘人在副主教背後後退了幾步,忽然間,瘋狂地向他猛撲過去,用兩隻巨掌從教士的後背狠命一推,一下子把魔鬼般的堂.克洛德推下了他正欠身俯視的萬丈深淵.
教士大喊一聲該死,就立即掉了下去.
他往下墜時,他原來所站的地方下邊那道檐槽,正好把他擋了一下.他趕緊伸出雙手,垂死掙扎,一把拼命抓住.正當他開口要叫第二聲時,猝然看見頭頂上方,欄杆邊沿上,正探着卡齊莫多那張可憎的復仇的面孔.他於是不再吱了.
他下面就是深淵.一摔下去有兩百多尺深,而且底下是石板路面.在這可怕的處境中,副主教沒有呻吟一聲,沒有說半句話,只是使出前所未聞的力氣,攀住檐槽扭動着身子,拼命想再爬上去.但是他的雙手在花崗石上找不到攀附之處,雙腳在黑溜溜的牆壁上劃了一道道痕跡,卻踩不到什麼支撐點.凡上過聖母院鐘樓的人都知道,正在頂層欄杆的下方,正好有塊石頭隆突出來.可憐的副主教就在這凹角上掙扎,逐漸精疲力盡了.他面對的不是陡峭的牆壁,而是在他腳下向後傾斜的牆壁.
只要卡齊莫多一伸手,就可以把他從深淵中拖上來,但是他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凝視着河灘,凝視着絞刑架,凝視着埃及少女.聾子雙肘撐在欄杆上,就在副主教剛纔站過的地方,目不轉睛地死瞪着此刻他在世界上唯一的目標,無聲無息,紋絲不動,就像遭雷打電劈似的.他那隻獨眼在此之前還只流過一滴眼淚,此時卻默默地淚流如河.
這會兒,副主教上氣不接下氣,指甲在石頭上摳得鮮血直淌,禿腦門上大汗淋漓,膝蓋在牆上磨得皮肉綻開.他聽見掛在檐槽上的身上道袍,隨着自己的每一擺動,撕裂聲咯啦咯啦直響.更加倒黴的是,這道檐槽的末端是一根鉛管,在他身體的重壓下逐漸彎了下去.副主教感覺到這根鉛管慢慢彎曲.這可憐蟲心想,等到道袍撕碎,等到雙手疲軟,等到鉛管彎曲,他必定墜落下去,想到這裏,肝腸寸斷,心驚膽顫.有幾次,他魂不附體,望着身下十尺左右的地方,有個因雕刻起伏不平而形成的狹**臺,於是他從悲痛的心靈深處乞求上帝,讓他在這兩尺見方的平臺上了結此生,哪怕他還可以活上一百年.還有一次,往身下的深淵望了一眼,往身下的廣場,連忙抬起頭來,兩眼緊閉,頭髮也直立起來.
這兩個人都默不作聲,是有點叫人毛骨悚然.副主教就在卡齊莫多身下若干尺處,如此可怕地垂死掙扎着,卡齊莫多則痛哭流涕,緊望着河灘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