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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一陣子,流行側分頭,從中間過去一點起分。與此同時,女人流行短髮,也是從那地方分開。一時裏男女難辨,生人見面得問:“你貴性?”答曰:“我男性。”這就是那髮型帶來的缺點。後來數學學到黃金分割才明白,那是自然和諧之美。爲了擁有一個黃金分割的腦袋,我又得去理髮。
然而“黃金分割”也做不了永恆的主題。我的一個朋友是球迷,而且追求前衛,永遠跟隨潮流。兩年前暑假看完世界盃,在主題之外有一個大發現,便是這世上球技好的人大多是光頭。據他研究,這是因爲光頭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易於隊友瞄準傳球,除此之外還能使敵人目眩,彷彿歐洲乒乓球員用亮晶晶的球拍來刺激中國球員眼睛一樣的戰術。完成研究後,他一掃中國科學家從發明到應用週期過長的毛病,當下去剃光頭。本來他那顆頭長得像大衆桑塔納,有棱有角,縱有頭髮覆蓋,看上去也彷彿是著名電腦商“方正”公司的招牌產品,省略毛髮後肯定不堪想象。我們勸阻無效,他找了一家“新浪”理髮店,事先他和老闆談好了價錢,比一般理髮貴一倍,原因是勞動量大。看到理髮師的電動推子在朋友凹凸不平的頭上來回奔波,大片頭髮隨後掉下,我不禁想起了秋收。“秋收”完後,朋友的光頭在街上引起了圍觀。他倒風光,我們幾個哥們就忙了,一方面跟他保持距離,免得人家以爲他多邊形的頭是我們揍成功的,另一方面要跟路上熟人解釋:“前面那個,唉!絕症,剛化療回來,沒幾天光景了……”
主動光頭的人往往引得被動光頭的人又羨又氣。我那位光頭朋友所在的區中裏有一位光頭生物老師,時任教研組組長,明白從頭髮在胚胎內如何成型到如何變白及頭髮的結構組成等等一系列科學理論知識,但無可奈何就是挽留不下自己的頭髮。他管一羣調皮學生心力交瘁,不幸三十而禿,且一禿再禿,不到一年,跟羅納爾多似的,於是只好以帽子和假髮維生。自我那朋友後,學校裏一下冒出八顆光頭,因此生物老師拋掉假髮,擠在裏面,被迫成爲潮流的先驅。
我沒剃光頭的勇氣,一直黃金分割着。到松江讀寄宿高中後,同桌意外地發現我有一根白髮。我不信,他便笨手笨腳地拔,我的十幾根黑髮全作了陪葬品。我捏着白髮想完了,我不僅成熟了,而且太熟了,能當爺爺了。不過早衰的恐懼立即被萬能的文學打消了——司空曙詩《賊平後送人北歸》一語點破:“他鄉生白髮,舊園見青山”——原來如此!倘若在本土就沒那回事,而在外漂泊,想家想出白髮來了!最典型的就是雲遊四海居無定所的李白,估計想家想得一塌糊塗,想到了《秋浦歌》裏“白髮三千丈”的地步,前輩可畏。我先是長了幾根白髮,隨後又掉了好些,按賀知章詩,這叫“鄉音無改鬢毛衰”。再按同桌的看法,這是我的頭髮太長,養料供給不上的原因,所以爲防禿頭,最好去理髮。
我在晚自修結束去剃頭。學校門口有一發廊,門緊閉,但掛了一塊牌子:營業中。我興沖沖地敲門。老闆娘開了門問要什麼服務,我動機單純,說要理髮服務。她一臉驚詫,問:“乾洗要嗎?”我一看衣服蠻幹淨的,就說:“不要,就剪頭髮。”於是,我被轟了出來。
頭髮於是就這麼留着,也不趕流行了。不是不趕,是沒本事趕。昨天還流行平頭,今天就流行長鬢角,幾個甚長的鬢角還能超過下巴,換一天又成男人頭髮披肩了。不知路遇的幾個鬢角王是否會讓鬢角換個方向披在肩上。最新流行亂髮,於是我竟成了流行的先驅。看來潮流是隻能等不能追的,這和在火車站等候火車是一個道理,乖乖留在站上,總會有車來,至於剛開走的車,我們泛泛之輩是追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