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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晨,大使館派了一輛中巴把我們載到了當地有名的Wuse市場。
尼日利亞跟所有熱帶國家一樣,一年只有兩季,半年旱,半年雨。眼下雨季剛到,據說天氣要轉涼了。但下午也有四十度。風雨總是起在晚上,切斷電視接收,毀壞電腦網絡,但每個早晨都是雨過天晴,大路小路除了更乾淨以外,一點風雨的痕跡也沒有。
Wuse是個露天大市場,有一平方公里的地盤,貨物從布匹、化妝品到活孔雀、剛出屠宰場的畜生。一進市場,就看見兩個少年頭上頂着剝了皮的整羊在遊走兜售。羊肉很新鮮,似乎還帶體溫,肥嫩的部位隨着少年的步子一顫一顫,鮮紅的血珠子順着他們烏黑的額頭滴下,一大羣黑麻麻的蒼蠅搶購似的緊追不捨。在阿布賈購買食物和日用品除了這個大市場,就是幾家外國人開的超市了。昨天去了一家法國人開的超市,東西都很有質量,用具也品位高尚,但價錢太霸道,一瓶小花露水大的辣椒汁要八塊美金,一公斤雞腿膽敢要四塊五角美金!在美國這個人人都胖得發愁的國家,雞尤其不值錢。所以我才向來瑞的同事打聽,是否有“抵制法貨”的辦法。大使館便派了一位嚮導,帶我和另一位新到的外交官妻子來到了Wuse。我們的嚮導叫瑪麗亞,是一位女外交官,第一語言是西班牙語。砍價對拉丁人來說等於是調侃,所以派了瑪麗亞來,免得我們兩個新來的外地佬喫本地人的虧。
瑪麗亞先把我們帶到一個水果蔬菜攤位上,對很精神的黑人小夥子說:“這兩位是我的新朋友,以後就是你的主顧了。怎麼樣?得讓我面子上特別好看吧?”我們已經爲攤子上種類繁多的瓜果目不暇接了,沒有注意年輕的攤主怎樣回答了瑪麗亞。在Wuse做買賣是不用稱的,所有東西都是論堆,論個兒,或用盆、碗量。比如大米,賣家量給你一盆,大約有五斤,算你一百七十尼拉;賣炒花生米,則是盛在瓶子裏。一隻只空酒瓶於是便成了花生米的包裝,付一百二十元,你提一瓶走,大家都省事。如果是買杧果和橙子,就是論打,還有菠蘿、木瓜、香蕉、西瓜,多一個少一個,誰都想得開,Wuse似乎沒有斤斤計較的人。困難的是算賬,全得口算,我們三個女人都算得不靈,算幾回得出幾回不同的得數。黑人小夥子棄權,看着我們算,最後似信非信地接受了我們的錢,那表情像是說:反正我們是算不過你們這些外地佬的。
第一個攤子逛下來,我們都走不動了:貨物已在腳邊堆了一大堆。兩個十三四歲的男孩跑過來,一人推一輛鐵皮三輪車,用生硬的英語告訴我們,他們可以做我們的腳伕。他們並不提價錢,瑪麗亞說:“完了你們看着給他們點錢就行。”
男孩們精瘦而結實,爲了剛剛成功的一份求職,烏木雕塑般鮮明的臉上浮起得意的笑容。他們推車走過仍在空車待僱的同伴身邊時,雙方都笑着大聲說了句什麼,要麼是打趣,要麼是嘲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