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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斯青聽他這兩個朋友分別勸他的話,竟不謀而合,其實司徒華的話並沒有反意,但是他一夜失眠之後,腦海如沸,也不及細辨滋味。四點半,他終於決定了,用小刀割斷一根測量海底深度的繩子,繩端繫着鉛塊,下水會直沉下去。他拴在自己頸項上,鉛塊藏在襯衫裏,準備事不成就跳海。
五點鐘,他去跟琨託與馬丁說,這兩人剛巧在一起。琨託是水手中的激進派,立刻自告奮勇下統艙通知夥伴們。美國人馬丁起初猶疑,隨即答應參加。後來馬丁乘亂裏把手裏的火槍換了只布袋,跟着船長一干人走下小船,被忠貞的木匠頭子喝住:"你來幹什麼?"答說:"跟你們走。"被木匠大罵,琨託聽見了,怕別人效法馬丁,人心動搖起來,用火槍指着他,逼他回到大船上。可見馬丁本不願意,只是不敢拒絕,不然怕他走漏風聲,可能馬上結果了他。
其實跟這兩個水手一說,就已經無可挽回了。事後克利斯青對楊冷淡了下來,楊當然也氣。當時完全是爲他着想,看他實在太痛苦,替他指出一條路。楊比他還小兩歲,那年才二十二歲,受過高深教育,黑黑的臉,有西印度羣島血液,母方與歷史上出名哀豔的蘇格蘭瑪麗女王沾親。二十來歲就斷送了前程,不免醇酒婦人。他與亞當斯兩人最與土人接近,餘人認爲他們倆與幾個土人"換妻"。這亞當斯大概過去的歷史很複雜,化名斯密斯,大家只知道他叫斯密斯。
土人的三個女人又死了一個。鐵匠威廉斯喪偶後一直鬱郁獨處,在島上住了一年半,去跟克利斯青說,他要用武力叫土人讓個女人給他。"你瘋了——他們已經六個人只有兩個女人。這一定會鬧出人命來。傑克,勸你死了這條心,"克利斯青說。威廉斯又去逐一告訴別人,都這麼說,他沉默了幾星期,又來恫嚇懇求,大家聽慣了他這一套,也不當樁事。有一天,他要求召集全體白人,當衆宣稱:"我走了。你們有你們的太峨"(土語,指好友,每人限一男一女兩個),有你們的孩子,我什麼都沒有。我有權利離開這裏。你們不肯給我一個女人,我只好到別處去找,寧可被捕,手鐐腳銬回英國絞死,也不要再在這島上待下去了。"
大家面面相覷。"你坐什麼船走呢?""救生艇。只有這條船能出海。""給了你我們怎麼打漁?"白人只會駕救生艇,坐土製小船不安全。"既然不給我女人,船應當歸我。"(按:他們是沒提,打漁還是小事,他這一出去,遲早會泄漏風聲帶累大家。)克利斯青商量着說:"我們只好依傑克。"問他要哪一個女人。"隨便南西還是瑪瑞娃,哪個都行。"
克利斯青拿兩隻小木棍子叫他抽籤,一隻長的代表瑪瑞娃,短的代表南西。他抽中短的。
當晚南西與她的丈夫塔拉盧在他們房子裏喫晚飯,看見九個白人拿着火槍走來,塔拉盧早知來意。南西本來早就想離開他,去陪伴那孤獨的白人,不然她和瑪瑞娃跟別的女人比起來,總覺得低一級似的。"南西,你去跟傑克威廉斯住,他太久沒有女人了,"克利斯青說。
南西點點頭,塔拉盧早已跑了,就此失蹤。有兩個土人說他躲在島上西頭。白人從此都帶着槍,結伴來往的時候多些。估計土人都不穩,只有克利斯青的男性"太峨"梅納黎比較可靠。
隔了幾天,女人們晚間在一顆榕樹下各自做飯,一面唱歌談天。綺薩貝拉與花匠勃朗的女人聽見南西低唱:"這些人爲什麼磨斧頭?好割掉白人的頭。"兩個女人悄悄的去告訴她們丈夫。克利斯青立即荷槍實彈,獨闖土人下了工聚集的房子,除了梅納黎都在,塔拉盧也回來了,先也怔住了,然後緩緩走過去,彎腰去拾地下最近的一把斧頭。克利斯青端槍瞄準他,頓時大亂,塔拉盧與一個塔喜堤同鄉奪門而出。克利斯青的槍走火,沒打中,也返身逃走。
三天後,女人們在海邊釣魚,南西被她丈夫與那同鄉綁架了去。克利斯青召集白人,議決塔拉盧非處死不可,派梅納黎上山,假裝同情送飯,與南西里應外合,殺了她丈夫,次日又差他誘殺另一個逃走的土排島人。六個土人死剩四個,都懾服,但是琨託與他的朋友麥柯喝醉了常打他們。女人除了綺薩貝拉都對白人感到幻滅。這些神祕的陌生人,坐着大船來的,衣着華美,個個豪富熱情,現在連澡都懶得洗,衣服早穿破了沒有了,也跟土人一樣赤膊,用皮帶系一條短裙子,頭戴一頂遮陽帽,赤腳,舉止又粗鄙獸性。她們都更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