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直到民初也還是這樣。北伐後,婚姻自主、廢妾、離婚纔有法律上的保障。戀愛婚姻流行了,寫妓院的小說忽然過了時,一掃而空,該不是偶然的巧合。
《海上花》第一個專寫妓院,主題其實是禁果的果園,填寫了百年前人生的一個重要的空白。書中寫情最不可及的,不是陶玉甫李漱芳的生死戀,而是王蓮生沈小紅的故事。
王蓮生在張蕙貞的新居擺雙臺請客,被沈小紅髮現了張蕙貞的存在,兩番大鬧,鬧得他"又羞又惱,又怕又急"。她哭着當場尋死覓活之後,陪他來的兩個保駕的朋友先走,留下他安撫她。
小紅卻也抬身送了兩步,說道:"倒難爲了你們。明天我們也擺個雙臺謝謝你們好了。"說着倒自己笑了。蓮生也忍不住要笑。
她在此時此地竟會幽默起來,更奇怪的是他也笑得出。可見他們倆之間自有一種共鳴,別人不懂的。如沈小紅所說,他和張蕙貞的交情根本不能比。
第五回寫王蓮生另有了個張蕙貞,回目"墊空檔快手結新歡","墊空檔"一語很費解。沈小紅並沒有離開上海,一直與蓮生照常來往。除非是因爲她跟小柳兒在熱戀,對他自然與前不同了。他不會不覺得,雖然不知道原因。那他對張蕙貞自始至終就是反激作用,借她來填滿一種無名的空虛悵惘。
異性相吸,除了兩性之間,也適用於性情相反的人互相吸引。小紅大鬧時,"蓬頭垢面,如鬼怪一般",蓮生也並沒倒胃口,後來還舊事重提,要娶她。這純是感情,並不是暴力刺激情慾。打鬥後,小紅的女傭阿珠提醒他求歡贖罪,他勉力以赴,也是爲了使她相信他還是愛她,要她。
他們的事已經到了花錢買罪受的階段。一方面他倒十分欣賞小悍婦周雙玉,雖然雙玉那時候還圭角未露。人生的反諷往往如此。
劉半農爲書中白描的技巧舉例,引這兩段,都是與王蓮生有關的:
蓮生等撞過"亂鍾",屈指一數,恰是四下,乃去後面露臺上看時,月色中天,靜悄悄的,並不見有火光。回到房裏,適值一個外場先跑回來報說:"在東棋盤街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