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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麼一來變得什麼都沒有了呢?南宮嫿和她丈夫是戀愛結婚的,而且——是怎樣的戀愛呀!兩人都是獻身劇運的熱情的青年,爲了愛,也自殺過,也恐嚇過,說要走到遼遠的,遼遠的地方,一輩子不回來了。是怎樣的炮烙似的話呀!是怎樣的傷人的小動作;辛酸的,永恆的手勢!至今還沒有一個劇作者寫過這樣好的戲。報紙上也紛紛議論他們的事,那是助威的鑼鼓,中國的戲劇的傳統裏,鑼鼓向來是打得太響,往往淹沒了主角的大段唱詞,但到底不失爲熱鬧。
現在結了婚上十年了,兒女都不小了,大家似乎忘了從前有過這樣的事,尤其是她丈夫。偶爾提醒他一下,自己也覺得難爲情,彷彿近於無賴。總之,她在臺下是沒有戲給人看了。
黃包車伕說:"海格路到了。"南宮嫿道:"講好的,靜安寺路海格路。"車伕道:"呵,靜安寺路海格路!靜安寺路海格路!加兩鈿罷!"南宮嫿不耐煩,叫他停下來,把錢給了他,就自己走回家去。
街上的店鋪全都黑沉沉地,惟有一家新開的木器店,雖然拉上了鐵柵欄,櫥窗裏還是燈火輝煌,兩個夥計立在一張鏡面油漆大牀的兩邊,拉開了鵝黃錦緞繡花牀罩,整頓裏面的兩隻並排的枕頭。難得讓人看見的——專門擺樣的一張牀,原來也有鋪牀疊被的時候。
南宮嫿在玻璃窗外立了一會,然後繼續往前走,很有點掉眼淚的意思,可是已經到家了。
一九四四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