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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和Z,在他們早年的形象中,呈混淆狀態。
譬如少年WR他聽見了那個可怕消息但如果他並不聲張,他看見了那個故事的荒謬但如果他知其利害因而對誰也不說,如果少年的警惕壓倒了少年的率真,他把這荒謬悄悄地但是深深地藏進心底,那麼他就不是少年WR他就是少年Z了——在我眼前,WR的形象便迅速消散,在其消散之處即刻代之以少年Z。反之,要是少年Z還未及懂得警惕的必要,少年的率真使他道破了那個故事的荒謬,那樣的話少年Z便要消散,在同一個位置上少年WR又回來。
除此之外,他們倆,由於那流傳千年的荒謬故事繼續地流傳,在我的印象裏他們的少年境遇便不斷混淆,在寫作之夜有時會合而爲一。
我知道這完全是囿於我的主觀困境。譬如說:我只看見那荒謬故事中的一條少年的來路,但我卻同時看見從中走來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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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冬天的晚上(抑或那個可怕的消息傳來的夏夜),九歲的Z或者十歲的WR回到家,母親正在廚房裏忙着晚飯(抑或是到廚房裏去準備明天的早餐),對兒子的情緒變化一
Z在廚房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見母親做了很多很多饅頭。蒸氣騰騰之中母親的面容模糊而且疲倦,只問了他一句:“你這一下午都到哪兒去了?”Z本來想問蒸這麼多饅頭幹嘛,但沒問;厭倦,甚至是絕望,一下子把心裏填滿。這些饅頭,這麼多饅頭,尤其是沒完沒了地做它們蒸它們,蒸出滿屋滿院它們的味兒,心裏胃裏腦子裏都是它們圓鼓呆呆的慘白都是它們庸卑不堪的味兒!Z掉頭走開。
WR呢?WR走進臥室,把門關緊,不開燈,趴在牀上。
Z回到自己屋裏,感到一陣徹骨的心灰意懶。整個下午的情景仍在他心裏糾纏不去,滿院子蒸饅頭的味兒從門窗的縫隙間鑽進來,無望的昏暗中那個美而且冷的聲音一遍遍雕刻着九歲的心。怨恨和憤懣就像圍繞着母親的蒸氣那樣白虛虛地旋轉、翻滾、膨脹、散失着溫度、也沒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