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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愣愣地看着母親。
“我們都已經老了,你看不出嗎?”母親說。
很久,父親說:“那是因爲,你昨天穿的是一件紫紅色的旗袍,你的頭髮高高地挽起來,挽成髻,你的脖頸就會很長,很長而且沒有皺紋。因爲昨天,在南方那老屋裏點起了蠟燭,你的影子就會跳跳蕩蕩,你的眼睛就會癡迷地燃燒。因爲那時下了雨,你說讓我們到外面去,到雨裏去,雨水就打溼了你的頭髮,烏黑的頭髮就能貼在你雪白的身體上了……”
“可是你看看,看看我的頭髮,你沒看見它們已經白了嗎?”
她把白髮翻動給他看。
他驚愕地看了一會兒,焦躁地掐着自己的額頭像似有一個問題總也想不清楚。但不久,他的目光投向遠處,投向窗外那排高大的白楊樹,緊皺的眉頭便重新舒展開無視她的白髮了。
這就是F醫生說的,“近期記憶喪失”,越近的事情忘記得越快。
“雨停了,”他又顧自說起來,“月光照亮老屋的一角飛檐,照亮幾支滴水的芭蕉葉子,芭蕉葉子上的水滴透黑晶亮,沿着齊齊楚楚的葉脈滾動、掉落,敲響另一片葉子。因爲昨天我們在南方。老屋高挑起飛檐,一扇門開着,一扇窗也開着,暗影裏蟲鳴唧啾,流螢在四周的黑暗中翩翩飛舞,飛進燈光反倒不見了。因爲那時你站在月影裏,站在芭蕉下,你說‘你別動,你別過來,讓我自己,讓我自己給你’……”
這就是F醫生所說的,“遠期記憶”卻保留,越遠的事越記得清楚。
“但是,昨天我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