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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老鄉們都燒柴。煤價雖不高,但總要錢買。柴可以自己去山裏砍,只要有力氣。煤都運到公社,運到縣上,運到郵局、醫院、商店、車站去。“給公家兒的燒去!”老鄉們管掙工資的人叫“公家兒的”,就是公家的兒子。“看給公家爲兒夠咋美,消消停停倒把錢掙下。”
或者“看那些公家兒的咋着意,燒炭火,喫白饃。”話裏含了怨氣,自然也含了羨慕。所以老鄉們的審美標準也與“公家兒的”有關。新媳婦出嫁,要在花條絨襖外再披一件制服棉襖,要在紅紅綠綠的頭巾上再加一頂黑呢子制帽。小夥子去相親呢?要有一包紙菸,要在上衣兜裏別支鋼筆。這確實是一條唯物主義美學觀的佐證。
“明娃的相好來啦!”聽見娃娃們喊,我們都跑去看。紛紛揚揚的大雪落白了羣山,讓人想起那首打油詩:江山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娃娃們也喊,狗也叫,吶喊山寂靜的小路上下來兩個人,前面一個黑的,後面一個紅的。前邊的頭上裹一條白手巾,後邊的戴一條花頭巾加一頂黑呢子帽,下得吶喊山,走過吶喊坪,朝莊裏來了。所謂“吶喊山”“吶喊坪”,就是村子對面最近的山和坪,在那兒吶喊一聲全村都能聽見,因而得名。黑呢子帽下根本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小姑娘,胸脯癟癟的,頭髮黃黃的,穿了一身紅條絨,怯怯地跟在一箇中年漢子身後走,臂彎裏抵個籃,籃子上蓋塊花布。中年漢子在前邊背起手悠悠地邁着大步。一羣嘎娃娃追在那小女子身後,問:“尋明娃了是?”“明娃在哩,等得心焦哩。”“給明娃作婆姨了是?”……小女子紅了臉緊走,忽然返轉身來喊:“看把人家的鞋踩掉了沒嘛!”娃娃們笑嚷着散開。她彎腰去提鞋,籃子上的花布開了,裏面是蒸的白饃,每個饃上一個紅點。如同北京人串親戚常拿一盒點心。這就是碧蓮,虛歲才十七。
隨隨站在小學校的窯頂上,兩手插在袖筒裏。下雪天,—他沒去攔羊。女生們也都站在小學校的窯頂上。
“隨隨,你問下婆姨了沒?”徐悅悅問。女生們都嘻嘻哈哈地笑。
只是跟老鄉們說話時她們才這麼大方。
“問下啦!”隨隨一本正經。
“怎麼沒見過?”莊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