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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們六個人正好佔據了一個窗口。對面窗口的四個座位上是一男三女,一看便知也是插隊的。車廂裏隨處可見北京知識青年,多數是回山西的,回陝西的多不走這條路;打扮都相近,藍色的或軍綠色的棉大衣,白塑料底的黑燈芯絨棉鞋、一頂栽絨棉帽,女的只需把棉帽換成圍巾。煙氣騰騰的一夥,或大嚷大叫的一幫,如同一車開往前線去的兵痞。只一年,學會抽菸的人已佔多數。女的也是成羣結伴,但都牢記了離家時父母的叮囑,靜靜地坐着,熬着旅程。
有一幫傢伙從北京站一上車就開始喝酒,這會兒到了高xdx潮,吹着口琴唱:冰雪覆蓋伏爾加河……
對面那一男三女中的一男,看樣子比我們年齡還小,長得像個小姑娘。他不時望望小彬,望望我們,想要跟我們說話的樣子。
三個女的輪番管教他,但他卻總想擺出男子漢不屈的架勢,手插在褲兜裏,腳踏着拍子,盡力把三位女士的教導當耳旁風。那邊的口琴聲和歌聲愈見高亢,他聽得忍不住笑。“一羣走調兒大爺。”他衝袁小彬說。小彬沒理會,雙目無神地呆坐着。“少討厭!”三女同聲呲兒他。那羣“走調兒大爺”還是讓他忍不住笑,但不出聲,像是回憶着什麼純潔又美好的事。三個女的還說他“討厭”。他仰臉看着車廂頂,深呼吸,想把笑憋回去。
“你看吧這匹可憐的老馬,它跟我走遍天涯……”一羣聲音,什麼調兒都有,我也忍不住笑。
他像得救了,把目光轉向我:“是不是走調兒大爺?”
“少討厭!”三個女的幾乎同時說。
“嘿,哥們兒哪兒的?”他衝我說。好傢伙,要打架是怎麼着?插過隊的人多半知道,這句話可以算“叫碴巴兒”——就是找碴兒,挑釁。他自己也一愣,覺出話說得不對勁兒,忙改口:“你們在哪兒插隊?”
“陝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