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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滿心的愛情被“魔法”震懾、性愛被它劫掠去越來越廣泛地變成商品、文學經常地淪爲藝妓表演的時候,我們多麼希望聽見杜拉斯《情人》中的那種獨自訴說!我們需要她的聲音,那種語氣,那種不加雕飾的款款而談,沉重而又輕靈地把我們牽回夢想。有時我覺得,《去年在馬里昂巴》的空白處,所埋藏的,就是這個《情人》的故事。如果一個人,歷經滄桑,終於擺脫了“現世魔法”的震懾,復歸了人的靈性,他的文章就會洗去繁縟的技巧,而有了杜拉斯式的聲音。真誠的、毫不規避地訴說,使你既在現在,也在過去和未來,在“情人”年青的裸體上,在“情人”衰老的面容裏,在“情人”已經飄逝的心魂中。那時已不需要任何技巧、規則、方法,你是在對自己說,對上帝說,對生命和死亡說。“魔法”被寬廣和朗的秋天嚇跑了,你一生的夢想自由地東來西往,那是上帝給你的方式,不需要智力的擺弄,而隨意成詩,成爲最好的音樂。我非常喜愛《情人》,但似乎沒有更多的東西可以議論。自從我看到了《情人》的那一天起,在我的寫作路途上的每一步,那樣的境界都是我向往的。但我辦不到。我想,這也許不是能夠學到的,模仿也許會更糟。也許,需要年齡把時間的距離拉得更長些,更長些,纔可能走進它。也許我在那“魔法”中還沒有走夠,還沒有走完,所以還不可能走出去。但我似乎已經看見了,文學應該走去的方向,就是在現世的空白處,在時尚所不屑的領域,在那兒,在夢想裏,自由地訴說。
我不想談論中國文學和法國文學,我只想說文學是一樣的,有着一樣的並且亙古不變的根。
安妮:此信如果您認爲可以用,就請刪去首、尾算做一篇文章吧。
加利瑪出版社願意出版我的作品,我自然是非常高興和感謝的。您所選定的篇目,我也覺得很恰當。多謝。
今年爲寫那個劇本,花了太多的時間,所以其他東西寫得很少。明年萬萬不能這樣幹了。
即頌
大安!
史鐵生
1994年11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