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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碰到一個朋友,他會畫油畫,他拿出他的畫給我看,上面是印第安人打仗。我覺得好驚奇,他的油畫怎麼都是立體的,而國畫怎麼都是平面的。那時候我十分迷卡通,對油畫因而感到好奇,我的朋友介紹他的老師,從此我就在顧福生老師處學習素描。他是五月畫會的人,他不只教我繪畫,同時還教我很多別的。他經常拿《筆匯》雜誌給我看,那時候正介紹波特萊爾、左拉、卡繆等人的作品。我雖然看不太懂,但第一次我看到《筆匯》上的小說——陳映真的《我的弟弟康雄》和《將軍族》,我很感動,我才知道文學是這樣的吸引人。我覺得顧老師是我最大的恩人,他使我的眼睛亮了起來,像一個瞎子看到了東西一樣。我一生都要感謝他。
“我在顧老師處學習了一兩年,就說要畫油畫,這是不可以的,可是顧老師說沒關係,他問我以後要不要做一個畫家,我說不要,他看我畫了很多的風景畫,並不是實際去寫生,我畫的只是我腦裏所想的風景,因此老師把我當成一個素人畫家。在那種年齡所畫的是談不上技巧,卻還是有我自己的內涵。我不是一個能夠苦練下功夫的人,如果我能苦練,也許在繪畫上會有點小成就,不過直到今天我還不斷的在畫。繪畫也是一種語言,它會召喚我,所以每到一個美術館去看畫展,如果有一張好畫,我一定會進去,無論它是什麼派別,我都靜靜地坐在那裏看,因爲那一張畫會召喚我,吸引我,抓住我。
“雖然我經過生活上這麼多的波折,但對藝術的愛好、追求是一種必須的認可。我還沒有收藏的能力,可是欣賞的能力,從小到現在都一直在提升。”
這一點肯定是非常正確的。我感謝那兩幅畫爲我塑造了陳平——一個十多歲的女孩——的影像,她簡直像一輪小太陽,全身橙紅,她照亮了我眼前的這位三毛。她從沙漠來,從那幅油畫中歸來。
這是一篇登載在《出版月刊》雜誌上的作品,當時她在大學二年級念哲學系,寫一個女孩跟她的男友鬧彆扭後,情緒上的波動。
“慘不忍睹!”
對於自己早期的東西,每一位寫作者都會感到它的不成熟。但那是一種必然的過程,“是的,如果沒有那過程,就寫不出今天的東西。現在我變得這樣的平淡,甚至連情感都看不出來。很多人都說我在技巧方面需要加強,要寫出我的情緒,我的心境,而我現在已經是那樣平淡的人,我的情緒,我的心境就像白開水一樣,爲什麼要特別在作品中告訴人家我的情緒就是這樣。撒哈拉沙漠完全是寫我自己,一個如此平淡的我。”
“繼《撒哈拉的故事》之後,皇冠即將出版她早期的短篇小說集,儘管這是一本風格與現在截然不同的書,但由此也足見一位寫作者的心歷路程。“《雨季不再來》還是一個水仙自戀的我。我過去的東西都是自戀的。如果一個人永遠自戀那就完了。我不能完全否認過去的作品,但我確知自己的改變。從這一本舊作的出版,很多人可以看到我過去是怎樣的一個病態女孩,而這個女孩有一天在心理上會變得這樣健康,她的一步一步是自己走出來的。這是不必特地的去努力,水到渠成的道理,你到了某個年紀,就有一定的境界,只需自己不要流於自卑、自憐,慢慢會有那一個心境的,因爲我也沒有努力過,而是生命的成長。”
雨季真的不再來了。她豁然、篤定的神情給我無限的感觸。誰不會長大,而她的長大並非完全因爲她去流浪天涯。流浪只能增加她的閱歷,每到一個國家,一個地方,她必要觀察,這種觀察培養她思考、分析的能力;閱歷是造成她思想上的進步,也許這會使她變得更現實,更能幹,在人生的境界上,這也算是一種長進。
“但我認爲我真正的長大,是我在情感上所受過的挫折與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