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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睡覺、我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有一天,白天,好友王恆打電話給我,問我鋼琴到底要不要,我回說我從來沒有想買鋼琴。王恆說:“你自己深夜三點半打電話來,把我們全家人吵醒,叫我立即替你去找一架琴。”
我不記得我打過這種電話。
又有一天,女友陳壽美對我說:“昨天我在等你,你失約了沒有來。”我問她我失了什麼約,她說:“你深夜一點半打電話給我,叫我帶你去醫院打點滴,你講話清清楚楚,說不舒服,跟我約——”
我不記得我做過這種事。
連續好幾個朋友告訴我,我託他們做事,都在深夜裏去吵人家,我不承認,不記得。
有一天早晨,發覺水瓶裏插着一大片萬年青,那片葉子生長在五樓屋頂花園的牆外,我曾想去剪,可是怕墜樓而沒有去。什麼時候我在深夜裏爬上了危牆把它給摘下來了?我不記得——可是它明明在水瓶裏。
那一天,淑惠昏迷了,醫生說,就要走了,不會再醒過來。我在病房中抱住她,貼着她沉睡的臉,跟她道別。出來時,我坐在臺大醫院的花壇邊埋首痛哭。
我去不動榮民總醫院看媽媽,我想到爸爸黃昏回家要喫飯——我得趕回家煮飯給爸爸喫。我上了計程車,說要去南京東路四段,車到了四段,我發覺我不知自己的家在哪裏,我知道我是誰,可是我不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