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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兵看起來斯文,眼神有點憂傷,和其他新兵比起來年紀似乎比較大,也多了一點滄桑。
資料顯示他犯過罪,刑期沒超過四年,所以得回來把兵役服完,他犯的罪是「強姦未遂」。強姦未遂……爲什麼?當我透過窗戶看着他的身影時,辦公室裏所有的人都已經此起彼落嘻嘻哈哈心術不正地問。
人事官是預官,社會系畢業的,決定把那傢伙分發到伙房,理由是:「你們纔看到資料都已經好奇成這樣子了,如果分發到連上去,萬一所有的兵都輪流問他‘爲什麼’,你們說哪天會不會出事?」
人事官果然英明,因爲即便把他擺在廚房和其他人的互動不多,但偶爾還是會有脫軌的時候。因爲總有好奇的輪值採買會問他:「爲什麼會‘未遂’?」據說他通常是冷冷地回答說:「因爲我看清楚之後才知道她是你媽媽,長得醜、屄又臭!」接着當然不是爭吵就是鬥毆。
或許每隔幾天的主食申請和庫存報表都是他來營部找我辦,所以慢慢地跟他混熟了。有一天他跟我借書看,那時候索忍尼辛(即索爾仁尼琴)剛得諾貝爾文學獎,桌上好幾本都是他的書,所以借給他《古拉格羣島》。
其實,真的不是蓄意,不過巧合的是那本書講的正好是蘇聯集中營的故事,所以過了幾個禮拜他還書的時候忽然笑笑地跟我說:「監獄……好像多少都有點像,犯人啦、戴帽子的啦……」跟他之間比較緊密的友誼,以及慢慢知道他的故事,似乎就從我問他什麼是「戴帽子的?」開始的。
十五歲初中二年級的那年冬天,在菜市場賣豬肉的父母倒了人家的會之後失蹤了,沒多久被發現上吊自殺在外縣市的小旅館。那年他妹妹十二歲,小學六年級。之後幾年他和妹妹輾轉在叔叔、姑姑以及舅舅家喫住。他說妹妹敏感,很容易察覺(或者誤解)人家言詞或舉止上的冷漠或鄙視,所以很多次他都爲了妹妹跟那些親戚翻臉。
高一那年寒假的某個晚上,他發現姑丈竟然偷看他妹妹洗澡,惱羞成怒之下的姑丈竟然說:「給你們喫、給你們住,過完年還要幫你們付學費,看一下會蝕本嗎?」他說他抓起扁擔把姑丈打到送急診,之後乾脆休學當捆工,然後租了一個小房間和妹妹一起獨立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