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蓋茨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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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有個傳統，不知有沒有道理：只要說到富人，就想到爲富不仁。這個詞的意思，不知是說富者因不仁而富，還是說爲富之後就不仁，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反正是貶義。比如石崇，西晉時候最有名的大富人，居然膽敢與皇帝舅舅比富，把皇帝舅舅比得灰溜溜地下臺不了。此翁何以成爲富人的？成語說巧取豪奪，石崇卻是隻任豪奪，連巧取的腦筋都懶得動。當年他任荊州刺史時，公然劫掠往來客商。做官做到石崇的膽量，真叫人服了。他鉅富之後怎樣呢？修一座富麗堂皇的金谷園，宴客時用美人勸酒，客人不飲則誅殺美人，居然可以做到連斬六人而不眨眼。

富人既爲富不仁，仇富的心理也就油然而生。你憑什麼富？你富得沒有道理！你沒有權利富！所以中國歷史上，農民起義大多以“均貧富，等貴賤”爲口號。鄉里則把喫大戶看做理所當然。俠客們最大的美德就是劫富濟貧。不光中國如此，連阿拉伯人都說了，富人死後要進天堂，比一匹駱駝要穿過針眼還難。

可人心就是這樣奇怪：富人名聲如此不好，卻是人人都千方百計想富起來，甚至可以不擇手段。當然也有富人想改變自己的形象。俄羅斯曾有托爾斯泰伯爵，好端端地突然要把土地分給農奴，弄得好些農奴不知所措。美國鋼鐵大亨卡內基的座右銘是：富人在道義上有義務把他們的一部分財產分給窮人。最有意思的是當今世界首富比爾·蓋茨，據說他的資產已有四百三十億美元。在過去四年裏，他捐獻給慈善事業的財產達到二百三十五億美元，相當於他現有淨資產的百分之六十。

可是，比爾·蓋茨卻並未因此就樹立起一個美好的富人形象。相反，可憐的他動輒取咎。他捐一億美元給印度人做抗艾滋病研究，有人說他只是爲了獲得免稅權。他給學校捐獻電腦和個人電話，有人說是在變相做廣告，向下一代推銷自己的產品。輿論的威力真是不可思議，衆口鑠金，積毀銷骨。比爾·蓋茨被各種說法弄糊塗了，他在回答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記者的採訪時說：確實，我對於自己擁有如此鉅額的財產，多少感到內疚。

比爾·蓋茨將自己財產捐出百分之六十之後，居然內疚了。也許這正是經濟學家們說的財產倫理在作怪吧。但是，這種財產倫理可能只對比爾·蓋茨這樣的人有制約力，中國的富人們纔不管那麼多哩。有資料表明，中國百萬美元以上的富人已超過二十三萬人，富人之多在亞洲僅次於日本。富人自是越多越好，但中國有些富人是怎樣富起來的，雖屬商業祕密，公衆還是能夠窺知一二的。只不過話語權是跟着財富跑的，普通老百姓知曉再多內幕也只能在茶餘飯後發發牢騷。當然，同富豪們發財內幕相比，普通老百姓看到更多的還是這些人的闊綽。比如，位於北京國際飯店旁的“貢院六號”房產，每平方米售價六萬人民幣，普通老百姓聽了不敢相信，卻被富人們一搶而空。現在正在強勢宣傳的北京觀唐別墅，平均售價是每平米二千五百美元。都懶得用人民幣計價了。比如，目前世界上最大的豪華轎車銷售市場不是美國或日本，而是中國。賓利轎車最低價八百多萬人民幣，在中國供不應求。又比如，北京某飯店最低消費兩萬元人民幣，每日門庭若市，不事先訂座還喫不着飯。

我們無權批評富人們的奢侈。人家錢是自己賺的，他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哪怕他的錢不乾淨，只要沒有東窗事發，我們還得向人家學習致敬哩！當然，所謂學習致敬，只是上頭號召的。但是否應該向胸口彆着紅花的富人學習致敬，沒有人徵求我們意見。要我們學習致敬可以啊，可他們總得有值得我們學習致敬的地方啊！說個簡單的事實：2003年非典期間，中華慈善總會共收到捐款七百七十多萬，其中只有一個富人以個人名義捐了二百萬人民幣。如此泱泱大國，富人財產如此之巨，當國家面臨那麼嚴峻的災難，收到的捐款竟然只有可憐的七百多萬元，富人捐款僅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