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快手劉五洲 (第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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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人,特別喜歡說話,跟誰都能聊幾句。因此,就連我常去的飯館裏的服務員都有幾個相熟的,雖然這並不能給我帶來什麼實惠。但即使如此,熟到連彼此姓字名誰都知道的服務員還真少有,劉五洲就是其中一個。可惜已經再見不到這孩子了。
劉五洲年紀不大,最後一次見的時候,估計也就是十八九歲。此人眉清目秀、齒白脣紅、身材瘦削,看上去頗羸弱,臉色常常不好。剛開始我們不熟的時候,每次他給我上菜,我都覺得他特別不高興,好像我欠他七頓飯的錢,還打了他爸爸,他們家丟的雞蛋也都是我偷的一樣。這都是沒有的事兒,我跟劉五洲無冤無仇,並且我還挺喜歡他的,這並不是因爲他會變戲法。當然那也是原因之一。
我家樓下有個山西面館,面雖一般,但寬敞明亮,服務員也都眼裏有活兒。有那麼幾年,我老婆出差去廣東,我一個人懶得做飯,幾乎頓頓晚飯都是在這家喫麪。西紅柿面、牛肉麪、削麪、炒麪、臊子面。我有一回問服務員:“你們家不是山西館子嗎?怎麼還有臊子面?”服務員一樂,露出一口白牙。“惡蒙傷西仍,繩麼面督喫啊。”(我們山西人,什麼面都喫。)他說。這純屬胡扯,但也不賴他,是我多餘問。菜單上印了,客人一點,服務員就給上,誰管你點的是哪個省的面? 彼時我還沒到過山西,也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山西人。看他隨風就倒的身板,跟我印象中的山西人很不同。關老爺是山西人,慣使八十二斤青龍偃月刀;這小子都未準有關王刀沉。我記得呂布、張遼、徐晃也是山西人,什麼李牧衛青霍去病,重耳廉頗藺相如,反正山西漢子不應該是這個款式的。觀其體貌,大抵與隋唐的侯君集相仿,但侯君集是陝西人。
於是有天去喫麪時,我看左右無人,就問他是哪裏人。沒想到幾天沒見,這小子學會了一口像模像樣的普通話。“我真是山西人, ”他答道,“但是他們都不是。老闆也不是!”說完,他一齜牙,飛也似的溜走了。“媽的,老子還沒點完呢!”我拍桌道。
一來二去,我跟這孩子熟識起來。我去得晚,幾乎總是最後一位客人,服務員大多沒什麼事幹。他也愛說話,更愛笑。很多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我說了什麼可樂的話,他就樂得拍桌頓足,還建議我去面試德雲社。
但他平時又總是一臉陰鬱,只有跟他說話才能讓他樂,而他的同事們顯然不太有工夫跟他聊天。他幹活極有效率,且條理分明、前後有序,從不出錯,所以總有比別人多得多的時間聊天。主要是跟我,還有幾個常來的老大爺(我可不是老大爺,作者注)。
我跟他說:“你這跑堂的這麼愛聊,活脫就是一位古人啊。”他問什麼古人,我說:“此人博古通今、學貫中西,活了幾千歲,在很多朝的史書裏都有記載。”他急了,問我是什麼名人,我就告訴他:“你聽過評書吧,幾乎每部評書裏都有個叫畫眉劉三兒的。”——其實我也是閒的沒事兒瞎扯,沒想到這孩子大笑起來,笑了半晌,又緩了半晌,才咧着嘴道:“叔,我不叫劉三兒,不過我還真姓劉,哈哈哈哈,而且名字裏還真有個數,哈哈哈哈——叔,我叫劉五洲!” 我張着嘴,瞪着眼,發了半天呆,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想說“笑什麼啊有那麼可笑嗎”,又想說“你行五嗎”,又想說“快去給我端面”,最後捋了一下並不存在的鬍鬚,喝道:“誰他媽是你叔啊?”只見劉五洲聳肩一樂,顛兒顛兒地跑去端面了。
我跟劉五洲談不上交情,頂多就是我這人比較好接觸,他又好聊天兒。聊也是我主講,他負責聽,拍巴掌,樂,等等。大概是作爲我表演了這麼多娛樂項目的回報吧。有一天晚上,劉五洲給我表演了他的絕技,把我驚了個魂飛天外。當時大廳一半的燈都關了,廚子也下班了,只剩一男一女兩個服務員,女的在收銀臺玩手機;男的就是劉五洲,他坐在我旁邊,聽我講古。平時他是斷然不敢坐的,這天大概是累了,加上也沒有別的客人和店領導在。
“叔,我給你看個好玩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