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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慌手慌腳脫光了衣服,抱住小娥的腰往炕邊拽。他的從未接觸過異性肌膚的身體承受不住,在剛剛摟住小娥腰身的一霎之間,就“媽呀”一聲蹲下身去,雙手攥住下身在腳地上哆索抽搐成一團。小娥在黑暗裏罵:“滾!喫舍飯打碗的薄命鬼!”狗蛋站起來糾纏着不走。小娥哄嘴說:“後日黑你來。”狗蛋俟過了一夜兩天盼到了又一個夜晚,他躡手躡腳走進窯院叩響窯門之際,就被黑影裏跳出的兩個團丁擊倒了,捱了一頓飽打。團丁是鹿子霖從倉裏借來的,打得狗蛋拖着腿爬回他的屋裏去了。
這件事不消半天,就在白鹿村風傳得家喻戶曉。白嘉軒在事發後的頭一天早晨聽到了族人的彙報,當即作出毫不含糊而又堅決的反應。在修復完備的祠堂正廳和院子裏,聚集着白鹿村十六歲以上的男女,女人被破例召來的用意是清楚不過的。白孝文主持懲罰一對亂淫男女的儀式顯得緊張。他髮蠟之後接着焚香,領着站在正廳裏和院子裏的族人叩拜三遭,然後有針對性地選誦了鄉約條文和族法條律,最後莊嚴宣判:“對白狗蛋田小娥用刺刷各打四十。”孝文說畢轉過頭請示父親。白嘉軒挺身如椽,臉若蒙霜,冷峻威嚴地站在祭桌旁邊,擺了擺頭對孝文說:“請你子霖叔說話。”鹿子霖站在祭桌的另一邊,努力挺起腰繃着臉。他被孝文請來參加族裏的聚會十分勉強,藉口推辭本來很容易,他沉思一下卻朗然應允了。他對孝文輕輕擺擺頭,不失風範地表示沒有必要說話。
小娥被人從東邊的廂房推出來,雙手系在一根皮繩上,皮繩的另一端繞過槐樹上一根粗股,幾個人一抽皮繩,小娥的腳就被吊離地面。白狗蛋從西邊的廂房推出來時一條腿還跛着,吊到槐樹的另一根粗股上,被撕開了污髒的對襟汗褂兒露出紫紅的皮肉。爲了遮醜,只給小娥保留着貼身的一件裹肚兒布,兩隻奶子白皙的根部裸露出來。執行懲罰的是四個老年男人,每兩個對付一個,每人手裏握一把幹酸棗棵子捆成的刺刷,侍立在受刑者旁邊。白嘉軒對鹿子霖一拱手:“你來開刑。”鹿子霖還拱一揖:“你是族長。”白嘉軒從臺階上下來,衆人屏聲靜息讓開一條道,走到田小娥跟前,從執刑具的老人手裏接過刺刷,一揚手就抽到小娥的臉上,光潔細嫩的臉頰頓時現出無數條血流。小娥撕天裂地地慘叫。白嘉軒把刺刷交給執刑者,撩起袍子走到白狗蛋跟前,接過執刑人遞來的刺刷,又一揚手,白狗蛋的臉皮和田小娥的臉皮一樣被揭了,一樣的鮮血模糊。白狗蛋叫驢一樣乾嚎起來。白嘉軒撩着袍角重新回到祠堂的臺階上站住,凜然瞅視着那兩個在槐樹上扭動着的軀體。鹿子霖比較輕捷地走到小娥跟前,接過刺刷輪圓胳膊,結結實實抽到小娥穿着夾褲的尻蛋上,然後把刺刷丟到地上轉過身去。他再次接過刺刷抽到狗蛋的胸脯上,無數條鮮血的小溪從胸脯上流泄下來注進褲腰。鹿子霖轉身要走的當兒,狗蛋兒哭叫着喊:“你睡了,我沒睡你還打我!”整個庭院裏變得凝結了一樣。鹿子霖早已備着這一着,冷笑着說:“我知道你恨着我!團丁抓你那夜,該把你捶死在窯門口!”白嘉軒立即向族人鄭重解釋:“子霖早察覺了狗蛋的不軌,派團丁收拾過他,他才懷恨在心反咬一口。加打四十。”孝文先走到狗蛋跟前,推走了鹿子霖,再接過刺刷迎面抽去,狗蛋就再不敢胡咬了。他走到小娥跟前瞅了一眼那半露的胸脯,一刷抽去,那晶瑩如玉的奶根上就冒出鮮紅的血花,迅即彌散了整個胸脯。鹿三接過刺刷剛剛揚起來,卻像一堵牆似的朝後倒去,跌在地上不省人事。鹿三的出現激起了幾乎所有做父親母親的同情,也激起了對淫亂者的切齒憤恨,男人女人們爭着擠着搶奪刺刷,呼叫着“打打打!”“打死這不要臉的婊子!”刺刷在衆人的手裏傳遞着飛舞着,小娥的嘶叫和狗蛋的長嚎激起的不是同情而是更高漲的憤怒。鹿子霖站在臺階上對身旁的白嘉軒說:“兄弟要去倉上,得先走一步。”
狗蛋被人拖回家就再沒有起來。他先被團丁用槍托砸斷了一條腿,接着又被刺刷抽得渾身稀爛。時值熱天,無以數計的傷口三幾天內就腫脹化膿匯潰成膿血,不要說醫治,單是一口水也喝不到嘴裏,他發高燒燒得喉嚨冒火,神智迷糊,狂呼亂叫:“冤枉啊冤枉!狗蛋冤枉……我連個鍋底也沒刮成就……捱了黑挫……”村裏人後來聽不到叫聲,才走進那幢破爛廈屋去,發現他死在水缸根下”,滿屋飛舞的綠頭蒼蠅像蜂羣一樣嗡嗡作響。
小娥的境況好多了。她拖着渾身流血的身體挪回窯洞,鹿子霖當天晚上就來看護她。鹿子霖在炕邊伏下身剛叫了一聲“親蛋蛋呀”,小娥就猛乍伸出手來抓摳他的臉。“甭摳甭抓。”鹿子霖抓住她的手腕說,“留下大這一張臉還有用場。”小娥掙脫手,還要抓要摳:“我給你害得沒臉了,你還想要臉?”鹿子霖鎮定地說:“你沒臉了大知道。大這張臉再抓破了咱們就沒有一張臉了,也就沒人給你報仇了。”小娥冷笑着說:“給我報仇?憑你,你先說說讓我聽聽你咋麼着給我報仇?”鹿子霖說:“你先看病養好身子再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說罷就伏在小娥臉上哭了:“你捱了刺刷受了疼我知道。可你不知道白嘉軒整你只用三成勁,七成的勁兒是對着我……人家把你的尻子當作我的臉抽打哩!”他終於使使小娥安靜下來,留下一把銀元:“你明日就去看傷。甭怕人七長八短咬耳朵。人有臉時怕這怕那,既是沒臉了啥也都不怕了,倒好!”
小娥第二天一早走過白鹿村村巷又走進白鹿鎮的街道。她什麼人也不瞅,任憑人們在她背後指指戳戳竊竊私語,真的如同鹿子霖大說的沒臉了反倒不覺得膽怯了。她走進白鹿中醫堂坐到冷先生的當面。冷先生瞅她一眼既不號脈也不察看傷勢,開了一個方子遞給抓藥的相公,又對小娥說:“大包子藥煎了內服。小包乾藥熬成湯水洗傷,一天洗三回。”
小娥關了窯門脫得精光,用布巾蘸着紫黑色的藥水往臉上身上塗抹,藥水浸得傷口疼痛鑽心。晚上,鹿子霖虔誠地替她洗刷傷口,她又感激得想哭。三天以後,大大小小被刺刷扎破的傷口全都結了痂。七天以後,那些疤痂全部脫落。半月以後,她的臉頰和身體各部位的皮膚又光潔如初。大約是冷先生的藥物的神奇效力,她的臉膛更加紅潤潔淨,胸脯更加細白柔膩。這一夜,她和鹿子霖傾心撫愛在一起,真有許多患難不移的動情之處。鹿子霖雙手捧着她的臉說:“記得我說的話嗎,白嘉軒把你的尻蛋子當作我的臉蛋子打哩刷哩!你說這仇咋報一”小娥知道他其實已經謀劃好了,就靜靜地聽着不語。鹿子霖說:“你得想法子把他那個大公子的褲子抹下來。那樣嘛,就等於你尿到族長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