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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靈是在這個大會上被捕的,她是西安來的二十一個人中最後被抓的一個,那是廖軍長下了死令保護的結果;廖軍長自己已被打入囚窯,白靈的保護也自然沒有了。
白靈被抓得最遲,卻被處死得最快,這可能主要是她與廖軍長的過密關係被看作死黨。也可能是她的野性子招致的結果。
她被關進囚窯,日夜呼叫不止,先是呼叫畢政委:“我要跟你說話!”接着呼叫畢政委的尊姓大名,隨後就帶有侮辱性、挑釁性地呼叫畢政委的外號:畢——眼——鏡——畢瞎子!看守囚窯的游擊隊員彙報給肅反小組,便決定提前審問她。白靈的嗓子堪稱天生的鐵嗓子金嗓子,在囚窯裏像母狼一樣嗥叫了三天三夜,嗓子依然宏亮,精神亢奮,雙眼如炬。她看了一眼審訊她的肅反小組成員說:“叫畢政委來,我有重要話說。”
畢政委進來時躊躇滿志地扶扶眼鏡。白靈已無法控制騰起的激情,便執出磚頭一樣的話:“聽說你也是‘關中大地方人’?”她引用了廖軍長和她說笑時的用語,“我因爲跟你同是關中人感到恥辱!”畢政委當即變了臉色:“你是最狡猾,也是隱藏最深的一個。你已經打入我們的心臟!”白靈已不在意畢政委說她是什麼,說她是什麼不是什麼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時間,是她不可能再爭取得到的和他直接說話的時間。她像一頭拚死的母獅兇猛而又沉靜地咆哮起來:“你的所作所爲,根本用不着爭辯。我現在懷疑你是敵人派遣的高級特務,只有經過高級訓練的特務,才能做到如此殘害革命而又一絲不露,而且那麼冠冕堂皇!如果不是的話,那麼你就是一個野心家陰謀家,你現在就可以取代廖軍長而坐地爲王了。如果以上兩點都不是,那麼你就是一個純粹的蠢貨,一個窮兇極惡的無賴,一個狗屁不通的混蛋!你有破壞革命的十分才略,卻連一分建樹革命的本領也不具備!我過去最憎恨的是那些軟骨頭叛徒,現在最瞧不上眼的就是你這號難以形容的人……”畢政委燒騷得坐不住了,拍響了桌子:“廖軍長庇護你,你迷惑了他!我早看穿了你,你罵我我不在乎,這是反革命垂死的瘋狂……”白靈冷笑一聲說:“我早已不考慮我的下場了,我的下場早都擺在那兒了。我今天死比前半月前一月死沒有兩樣,唯一的好處是我把罵你的機會等到了!你處死我,我也同時記住:你比我渺小一百倍。”
…………
白靈被活埋就在那天晚上,天上下着雪。其餘有關活埋她的細節和情節都無法查證。執行活埋她的兩個游擊隊員後來犧牲在山西抗日陣地上。廖軍長被周恩來下令釋出囚窯後又當了正規紅軍師長,也犧牲在黃河邊的抗日前線指揮塹壕裏,是被日軍飛機拋擲的炸彈擊中的。畢政委後來也到了延安,向毛澤東周恩來檢討了錯誤之後,改換了姓名,現已無從查找……
作家鹿鳴也不執意要找到畢某問詢什麼。他覺得重要的已不是烈士的死亡細節和具體過程,那僅僅只是對未來的創作有用;重要的是對發生這一幕歷史悲劇的根源的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