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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上又分來一批覆轉兵,有三十多個。志峯宿舍分了一個,大強宿舍也分了一個。那天下午,志峯拿着書回到宿舍,看到屋裏那個空牀上放着一套軍用被褥,一個臉盆和一個暖瓶,還有一套洗漱用品。過了一會兒,一個個子不高膚色較黑的小夥子走進來,微笑着問:“師傅回來了?”說着就掏出煙抽出一根遞給他,志峯連忙一邊擺手一邊說:“我不抽菸,不抽菸。”那小夥兒問:“師傅,你是跑車的還是修車的?”志峯說:“跑車的。”“跑車帶勁兒吧?”“嗯……”“你跑了幾年車?”“一年,去年纔開始。”“才一年?現在是副司機?”“喔。”“那你以後就是我的師傅,多給咱講講跑車的經驗吧?”“我也沒多少經驗。”“別——謙虛了,你是學校畢業的吧?”“喔。”“那更應該向你學習了,以後多給我講講吧,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李叫李廣,你貴姓?”“我叫吳志峯。”“好,吳師傅,以後咱是一個宿舍的,能住到一塊兒也是有緣,以後有啥事兒多幫忙多照應,以後還請吳師傅多指教!”“嗯……我也學得不好。”“別——謙虛了,謙虛過分就是驕傲啊!”李廣笑着說:“喫飯沒?走,一塊兒去喫飯吧?”“呃……我已經喫過了,你去吧。”李廣就出去找他戰友去了。志峯等了一會兒,想去喫飯,猛然想起如果在食堂遇見李廣他們咋辦?剛纔爲啥要說自己已經喫過了?爲啥不說自己不餓等一會兒再去?這真是的!再等一會兒吧!他又拿出書看了起來。可是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嚕嚕直叫,他是上午九點多回來,在段門口吃過早餐就一直睡到下午三點多出去看書,四點多就覺着餓了,等到五點食堂快開飯了纔回來的。他又等了一會兒,餓得實在難受,他站起來看看外面,還是不見李廣回來,哎!真——是的!又堅持一會兒,肚子餓的有點兒疼了,李廣怎麼還不回來呢?在宿舍裏來回轉了幾圈,他就走出去。他忽然想,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回來,是不是去外邊飯店喫飯了?他就來到食堂外邊,先遠遠往裏邊瞧,沒看見李廣,食堂裏只有三個人,他就快步走進去。菜都快賣完了,食堂的人把剩下的菜都倒進他的飯盒,剩下的稀飯也都給他,他連聲說“謝謝,謝謝。”他要了兩個饃泡在菜水裏,大口吃了起來。
喫過飯,志峯去看了一會兒電視,又去看報紙。回到宿舍,宿舍裏坐了一屋子人,都是李廣的戰友。一見志峯,李廣就問:“吳師傅回來了?”志峯說:“喔。”李廣說:“這是咱們的吳師傅,中專生,專科學校畢業生,咱們得好好向人家請教哩!”一屋子人都點頭說:“那是,那是。”第一次被人當作師傅,而且是這麼多人,志峯都有點兒承受不起了,又不知說什麼好,只是謙謙地微笑着走到自己牀前坐下。有一個小夥兒問:“師傅,你在學校學的就是火車頭?”“喔。”“那你們都是專業人員,我們啥也不知道,以後得多向你請教哩。”“我也學的不好。”志峯問:“你們在哪兒當的兵?”“上海。”“上海?那可以啊,大城市比咱這兒好吧?”“那當然,國——際大都市哩!”“你們是當的什麼兵?”“海軍,就在海邊。”“哦,當兵美吧?”“美啥——美,受苦又受累!”李廣說:“累是累點兒,也鍛鍊人。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挺有意思的。”“嗯,說的也是,有時候還想起在部隊的事兒。”另一個說:“聽說沒?今年走一個兵得五萬,女兵得七八萬。”“可——不是!就那都擠破頭哩!”“還不都是爲了有個飯碗端嘛!”“不是這,誰還去當兵啊?”志峯聽着不明白,就問:“當兵還得花那麼多錢?”“你想着容——易哩?”“那麼多錢給誰?”“給誰?給當官的唄!”“拿着錢找不着人的多着哩!”“人家靠這都發了。”“那你也去當個官兒唄!”“我沒那個運——氣。”“你就沒那個命!”“人的命天註定!”“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下來會打洞。”志峯聽他們說着話就拿起書看了起來。李廣看見志峯看書就說:“吳哥看書哩,咱們就不打擾了,咱去那邊吧。”幾個人都說:“喔,吳師傅,我們走了,不打擾你看書了。”志峯忙說:“沒事兒,沒事兒。”李廣已經和他的戰友出去了。
正看着書,大強走進來問:“你宿舍來新人啦?”志峯說:“噢,當兵的。”“一下子來了三十多個,我屋裏也來了一個。”大強見他在看書就問:“咋樣?本科畢業了沒?”“沒有,才過了四門兒,一共八門兒哩!”“那也快——了嘛!將來準備怎麼大展宏圖?”“大展什麼啊,還早——着哩!”正說着話,大強屋裏新來的那個來找李廣,看見大強就說:“李哥,打牌不打?走,打牌吧?”大強笑着說:“打嘛,走,打牌。”大強就回去了。就在他的宿舍,六個人打雙升,都吸着煙,屋裏煙霧繚繞。大強問:“你們是去運轉上跑車還是去工廠?”坐在大強對面的看起來比較老成的一個說:“我們這些沒文化的肯定是去跑車,跑車美不美?”“哎!一——點兒也不美!白天喫不好,晚上睡不好,上班沒個點兒,下班更沒點兒,沒日沒夜啊還得擦——車拱地溝兒。”大強滿腹牢騷。那個復轉兵笑了笑,說:“幹什麼都不好乾,都是窮工人。受人指揮受人氣。”大強繼續發牢騷:“跑車的都是受——氣包!有時候在一個車站上一呆就能呆大半天,叫誰誰都不理!”另一個說:“那不把人急——死啦?呆在車上幹啥?”“幹啥?擦車!車擦完了睡覺!睡覺有時候師傅還不願意!”“爲啥?””有的師傅操蛋嘛!咱一個夥計還能管啥事兒?他是司機就得聽着電話,他還光想靠夥計哩!”另一個粗聲粗氣地說:“哦——操蛋的揍他個慫!”“你厲害!你牛!”打了一會兒,另一個說:“這樣打着真沒勁兒!帶點兒刺激吧?”“一、二毛吧?”“太小了,三、五毛。”“好。”於是,一個個話就少了些,出牌都不是那麼隨便了。有的出牌慢了點兒,別人就催:“快點兒嘛,別磨磨嘰嘰啦!輸贏乃天命!”一局結束後,爭論也激烈不少,有的都動氣兒拍桌子了。直打到半夜一點多才散攤兒,大強先是輸了後來又贏了些,說明天早上請喫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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