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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就是漫長的等待。她總是會想萬一謝先生的回信寫得過分文雅深奧,她看不懂該怎麼辦。那便只好在謝先生下一次到訪唐家的時候,找個時機請他解釋吧。這麼想着的時候她覺得很愉快,就好像是小時候在想象中跟人完成一場精彩的遊戲。等了近十天,她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小如:“平日裏咱們家裏的書信,要多久能收到迴音的?”小如道:“這便不好說了。若是往徽州六縣送的,差不多半個月,至多一個月吧。可若是往外府甚至是別的省送,那可就沒譜兒了。”
“咱們府裏是誰管着收信送信的事情?”
“這個沒準兒,以往管家每個月派誰出去就是誰管,不過最近半年好像都是侯武管着。眼下侯武出門辦事的時候最多:採買,收賬,送禮,巡視佃戶,都是他的事,送信兒之類的,見縫插針的也就辦了。”小如的笑意裏似有一點微微的不屑,“夫人是想往孃家寫信麼?我去找侯武便是。如今他是蕙姨娘跟前最得意的人兒,可是一直都找不到契機來夫人眼前獻個殷勤。前兒我送連翹走的時候在二門看見他,他還跟我說夫人房裏的事情只管叫我吩咐他……喫住了蕙姨娘還不夠,總得在夫人跟前時不時地賣個好兒纔算周全。”
“這也奇了,人家如今當總管,盡心盡力有什麼不對。”令秧無奈地笑道,“你們這起嚼舌頭的人,怎的都這麼刻薄。”
“既然話都說到這兒了,我就跟夫人再多嘴一句。當初蕙姨娘再重用起先的管家,都無所謂,因爲管家是老人兒,跟管家娘子兩個都是左膀右臂,沒人能抓什麼話柄兒。可侯武不同,侯武年輕,沒娶過親,成日家在衆人眼皮子底下跟蕙姨娘走那麼近,只怕日子久了,會生別的事端。這話旁人都說不得,只有夫人的身份才能提醒着蕙姨娘一點兒,若真是被人傳出來什麼難聽的,頭一個咱們三姑娘在夫家該如何做人,還有,夫人和謝先生苦心經營着咱們家看重婦德的名聲,怎麼說也不能讓侯武給玷污了。”
令秧用了好大的力氣,才遏制住內心湧上來的那一陣惱火:她說得都對,可就是因爲太對了,“對”得讓令秧覺得胸悶。況且,什麼叫“夫人和謝先生苦心經營着的名聲”,這丫頭怎麼會這麼聰明——可若是連翹,即使看得再清楚這句話也斷不會說出來,罷了,再念連翹的好處也沒用,連翹橫豎已經拋下她不肯再回來。她臉上倒是依然不動聲色,笑道:“我能和謝先生經營什麼,你就編排吧。依我看,原本什麼事情都沒有,事端全是你們這起聽風就是雨的鬧出來的。蕙姨娘身正便不怕影斜,你要我去提醒什麼?”
“夫人可以跟蕙姨娘說,要蕙姨娘張羅着給侯武娶親呀。”小如一興奮,便眉飛色舞起來,“管家娘子歲數也大了,如今管家常年癱着原本就需要人時刻照看,不如順勢讓管家娘子歇了,以後侯武和侯武的媳婦兒就是新的管家和管家娘子,這樣侯武也名正言順了,還多了個媳婦兒一起幫襯着,自然也就沒人再派蕙姨娘的不是。”
令秧一個耳光落在了小如臉上,清脆地一響,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聽見你自己滿嘴的下流話沒有?我都替你害臊,一不留神把自己心思說出口了吧!你一個姑娘家操心起侯武一個爺們兒的婚事已經夠沒臉的了,誰知道還巴望着管家娘子的位子,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我的屋子太小盛不下你的才幹了是不是?沒臉的騷蹄子,你當我傻,我沒聽見你說前兒在二門上跟侯武搭話的事兒?誰先跟誰搭話還不一定嘞,你倒懂得替自己擔心慮後的,想要如意郎君,想去攀個高枝兒管事兒,別在我這種寡婦的屋檐底下埋沒了你終身對不對?”
小如早已靜悄悄跪在地下,知道自己說什麼都不對,索性沉默着一邊哭一邊任由她罵。令秧罵着罵着,益發覺得自己指尖都在發抖,她也不認識這樣的自己,可是居然如此地駕輕就熟。有什麼東西跟着這種破口大罵破繭而出,也許是那個原本惡毒的自己,像爐竈裏的木柴那樣燃燒着就要爆裂開。她心裏重重地劃過一陣淒涼,猶豫着揚起一隻手,本想再對着小如扇一巴掌,手掌落下來,卻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淌淚的臉。
她們安靜了很久。正當小如想要開口認錯的時候,令秧反倒哽咽得像個孩子。“疼不疼?”她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小如的臉頰,“其實,我知道你是擔心蕙姨娘,也擔心這個家。老爺沒了,當歸不是我生的,溦姐兒也跟我生分,連翹嫁了以後變得越來越沒良心,你若是再存了什麼心思想走,我可就太沒意思了。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