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 (第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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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維在劍橋開始了他的第二學年。之後,毫無徵兆地,突然來了一封信。信在一個週六送到我的公寓。按信件的標準來判斷,這封信很短。他仍喜歡課程,戴維說,儘管閱讀書目有時很枯燥。他說在歐洲玩得很瘋!(我從來信不過感嘆號,尤其是一大堆的感嘆號。)他還說,他想念皇家舞廳,並給了我回信地址。有一條附言。我能不能給他一點現金?又有一條附言。他很抱歉。
我當天下午就回信了。我認爲他敢再張口要錢實在很有種,但我原諒了他,一部分因爲他還記得我,讓我很感動,另一部分是因爲他對皇家舞廳的評價。我寄給他一張卡片和一張五英鎊的紙幣,放在同一個信封裏。
陸續有信寄來。不定期,每隔幾個星期一封的樣子,每次他都求我給錢。有時我直接無視這些信件。那些更緊急的我纔回復。我得承認,哈羅德,我覺得被利用了。我知道如果我告訴你,你會很無地自容。十二月初,戴維寫信詢問,他能否來我家過個週末。他需要見我,他說;情況變得太壓抑了!他把我稱作他的朋友。
爲了不引起驚慌,我問你和莫琳有沒有聽說什麼,你可能記得,可能不記得,但你的回答一如往日,說戴維太忙,沒時間聯繫。在戴維的信裏,他給了我長途大巴的班次,問我能不能幫他付車錢,於是我回信時寄了去。(這次是二十英鎊。)我打掃了公寓,給他在沙發上置了一張牀鋪。等他一到金斯布里奇,我就打算建議他回去看你和莫琳。週五下午我早早下班,很小心地不讓你看到我離開。
戴維沒有出現。我拿着書在巴士站等了三個小時,而他壓根沒來,也沒再寫信。蠢女人,我心想。他當然從沒想過要來。他只想要錢。他很可能已經把車費喝光了。但至少我不用騙你。
十二月中旬,你又拿着空罐子出現了。我不知道戴維敢不敢再次出現在我的公寓門口,但他沒有。我第一次在金斯布里奇看見他時,都不敢相信那是他。
一年一度的聖尼古拉斯集市在碼頭那裏辦得熱火朝天。我問你去不去,你說聖誕市場不是莫琳的菜。那是個沒有雨的冷夜,攤檔的燈光在河口黑水裏投下晃動的圖形。我記得,有熱葡萄酒的辛辣氣味,還有熱狗和漢堡包的炸洋蔥味。有一些露天遊樂設施供幼童玩耍,人們的叫喊和起鬨聲壓過了發動機的噪音。市場盡頭,一大羣人已經聚集起來,觀看臨時舞臺上的一支本地樂隊。我握着塑料杯裝的熱紅酒暖和手指,看了他們一會兒——樂隊的成員都很年輕,或許跟戴維同樣年紀——觀衆裏有人開始跳舞。我看到了納比爾的祕書席拉,和她的丈夫一起,還有幾個銷售代表。溫熱的紅酒撞擊我的喉嚨,讓我情緒高昂。某種意義上,這又像是在皇家舞廳——你屬於某樣東西,又不屬於。真是遺憾,我記得自己想着,真遺憾你留在家裏。我繼續走,因爲另一羣人已經聚集起來,我能聽到笑聲。我也想大笑。
我站在人羣的最外面,很難看到裏面,而且樂隊的音樂也太吵,聽也聽不清。我側身往裏擠進去一點,就在那時,我不得不停下,確認我看到的真是我以爲的那個人。
戴維站在一圈強光的正中央,拿着一個手持式麥克風。他的體重輕了不少。輪廓更加銳利,或者說更加疏離。我突然想到,他很可能用了化妝品。他留長了頭髮,綁成一個馬尾。穿一件鬆垮的深色大翻領西服,搭配他的舊靴子,還有我的連指手套。我現在回想起那幅場景,是那副手套提供了唯一真實的色彩。就像看着一張黑白照片裏一團扎眼的紅,近乎觸目驚心。
我仍在生戴維的氣,因爲他浪費我的時間,還找我拿錢,但我最主要的還是氣我自己,氣我被他利用。我繼續躲在人羣裏,不想讓他看見我。戴維在背一首詩。儘管天氣很冷,他身上還是有着一種閒適,一種魅力,一種光輝,吸引人們靠近,讓人願意聆聽。我能看得出來。他一邊抽菸一邊表演,腳邊還有一個瓶子,他不時俯身舉起瓶子灌一口。有人大聲叫道:“把酒瓶傳給大家啊,戴維!”他就大笑着說:“自己買酒去,先生。”似乎有不少人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