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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麗比我小十四歲,我三十七,她二十三。剛開始她叫我叔叔,後來熟了,叫我老魏,後來更熟了,一關燈就叫我“該死的”。
我這輩子經歷過不少女人,各種型號、各個類別,與多國人士有過深入交往。女人是世界上最不靠譜的動物之一,人品好則咪咪小,臉蛋美則臨牀效果差。當着面都講愛情,一愛完就伸手要錢。這年頭沒什麼靠得住,再恩愛的夫妻,半小時不見面,孩子都能生出一打來。陳慧是我親手抓住的,肖麗儘管沒抓住,揹着我也沒少跟她的同學勾搭。一年前她還逼我結婚,現在婚也不結了,千方百計要騙我的錢,今天說要開店,明天說要考研,家裏平均每個月破產一次。三個月前我們一起喫飯,她接了個電話,眼淚刷刷直流,說她媽得了腎癌,腎小球腫得有西瓜那麼大,手術費差十八萬,非找我借錢。我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久,憑直覺就知道有問題,給她掐着通話時間,一共七分四十二秒,然後找機會查她的手機,還別說,真有她家的號碼,也是差不多時間打的,就是通話長度不對,才一分半鐘。七分四十二秒的那個號碼刪掉了,不知什麼人乾的。不過不着急,慢慢查,相信她逃不出我的手心。
我說什麼借不借的,咱倆誰跟誰啊?反正這兩天我要到上海辦案,也別十八萬了,就二十萬整吧,到時我直接交到醫院賬上,還省得你爸媽費心。這招以退爲進,看着厚道,其實十分陰毒,一步就悶宮將死。肖麗急得臉蛋通紅:“不許去!你是誰呀?是我男朋友還是我丈夫?跟了你兩年了,一點名分都沒有!”順勢逼婚,逼不成就翻白眼、掉眼淚,哀嘆姘頭生涯之可悲可憐、生不如死。我點上一支菸,笑眯眯地看她表演,想現在的小姑娘真是可愛,後來才知道她媽死了十幾年,腎小球早被蛆拱了。這人跟我在一張牀上睡了兩年,居然這種事都瞞着,想起來後背就陣陣發涼。
汽修廠的老郝給我打電話,哭咧咧的,說魏律師,我那三十三萬咋整啊?官司贏了,錢一分都拿不回來。這個老郝長得十分後現代,額頭窄小,眼珠巨大,鼻子若有若無,一張厚厚的鮎魚嘴,旁邊翹着兩撇鼠須,誰見了都會想起“譚魚頭”來。老郝在安信大廈旁開了個小汽修廠,給安信公司修了幾年車,一分錢沒拿到,總覺得安信家大業大,不會坑他這點錢,沒想到安信一夜之間就垮了。老郝來找我,說要打官司。這事是個訴訟陷阱,用腳後跟想想都知道沒指望:安信公司欠銀行九個多億,能抵押的全抵押了,只剩一個空殼。我拍着胸脯打包票,說百分之百勝訴,你一萬個放心。老郝大喜,立馬往外掏錢,我收了兩萬三千元的律師費,八千元的辦案費,轉手交給所裏的小律師廖明。廖明今年剛二十五歲,也不是什麼善類,今天一頓飯,明天一頓酒,後天一場桑拿,折騰得老郝皮焦肉爛,外酥裏嫩。開庭的時候安信根本沒到場,缺席判決,百分之百勝訴,可就是拿不到錢。安信剩下那點東西補稅都不夠,根本沒老郝什麼事。
這些日子他一直纏着我,說房子要裝修,兒子要上學,外面揹着十幾萬的債,裏面吊着十幾斤的疝氣,連手術的錢都沒有,天天等米下鍋。我哪有空跟他囉唆,支吾幾句把電話掛了,心裏忽地一陣茫然,覺得全身力氣盡失。這些年也不知是怎麼了,錢沒少賺,可每賺一筆都會讓我虛弱無比,感覺人生無聊,萬事都沒有意義,有一天還到首陽寺拜了個師父,法號海亮,人稱大德高僧。這師父沒教我什麼做人的道理,沒事就找我化緣,今天修佛堂,要三千,明天塑佛像,要五千,零零碎碎加起來,至少也掏了兩三萬。有時候我覺得他還不如個小姐,小姐也要錢,但人家讓你快活,他連快活都不讓你快活,一見面就談大德正義、紅粉骷髏,好好的人也能聽出便祕來。這和尚特別虛榮,每次參加商業活動都要坐我的奧迪A6,冒充廳級長老。還特別喜歡找優婆夷談心,尤其是年輕漂亮、身穿短裙的,嘴裏講大德正義,眼睛瞄着人家屁股大腿,第二天就抓着小沙彌給他洗花褲衩。後來我也煩了,他還老給我打電話,說我應該虔誠地禮佛飯僧,廣結善緣,少種惡因,這樣來世才能生到省委書記家裏,否則定會變成土鱉黃鱔。
我打開保險櫃,把自己那點身家全翻出來,三套房子、一輛車,戶頭裏有九十三萬人民幣、一萬多美金,還有一些股票,兩年前值十幾萬,現在跌得只剩一層皮。我算計了一遍,突然有點衝動,想把這些全捐出去會怎麼樣?人們是誇我道德高尚,還是罵我傻逼?估計一百個人裏有九十九個會罵傻逼。按這時代的道德標準,土鱉黃鱔也比傻逼可敬。我長出一口氣,感覺傻勁一掃而光,順手抄起電話,撥通了曾曉明的號碼。
曾曉明是我大學同學,畢業後分在高院,幹了四年書記員、八年審判員,據說馬上就要提副庭長。大學時我倆不同班,話也沒說過幾句,這些年我着力餵養,隔兩個月就給他加點精飼料,漸漸成了熟人。去年他過生日,我還專門送了塊三萬多的勞力士,不過從沒見他戴過。
高院的法官都是喫火藥長大的,開口就倆字:“說話!”我趕緊賠笑,說老曾啊,那個小玩意兒我幫你弄到了,四眼明紋,大活佛開過光,下午給你送過來怎麼樣?他還不滿意,粗聲粗氣地問我:“多少錢?”談到錢我就可以放肆了,說去你媽的,咱們多少年了,不談錢你能死啊?就那麼個小玩意兒,不要錢你敢說我行賄?曾曉明也笑了,說我下午沒事,你別到院裏來了,咱們去江邊釣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