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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陸刑法嚴苛,建國之初就明確表示不會廢除死刑,所謂“治亂世用重典”。1997年,新刑法頒佈施行,一共規定了六十八個死刑罪名,這數字絕對世界第一。這些死刑涉及各個領域,政治的、經濟的、人身權利的,堪稱“鋼鐵意志,雷霆手段”。按照國際司法慣例,經濟犯罪一般不適用死刑,但在中國,不光貪污受賄有死刑,連走私、票據詐騙、僞造增值稅發票,都有殺頭的可能。廈門遠華案後,中國政府屢次要求引渡賴昌星,承諾之一就是“絕不判處死刑”,因爲有個“死刑不引渡”的國際慣例。到2004年,全球近一百三十個國家相繼廢除了死刑,有些國家雖然沒有明確表示,但實際執行的極少,比如日本,在1990年到1992年三年間,沒有執行一起死刑。
在老郝的小汽修廠補了漆,換了機油,做了個簡單保養,心裏踏實多了。老郝很夠意思,撇着兩條腿忙前忙後,把車擦得錚錚亮,還不肯收錢,一開口就唸叨他那三十三萬。我說這事你最好找廖明,他直接經辦的,比我更清楚。老郝鴨子般蹣跚往來,擦輪胎,擦車窗,兩隻手凍得像醋泡胡蘿蔔,說廖律師也不理我,你幫幫忙吧,你看我這身體,動一下都困難,連手術都做不起,再拿不回錢來,我們一家只有餓死了。我心想也只有讓你餓死了,安信公司的破產清算馬上就搞完了,我又不是市長的兒子,也沒長八條腿,有什麼辦法?但話不能這麼說,我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再幫你找找人,咱們可不止三十三萬,還有利息和滯納金呢,對不對?”他笑得滿臉開花,撇着腿拿出兩條玉溪,說魏律師,你要求人辦事,我現在也沒什麼錢,這兩條煙你先拿着。我撇撇嘴,想現在的法官哪有抽玉溪的,個個都是軟中華,給我我都拿不出手。老郝十分懇切:“沒事,魏律師,你拿着,拿着,車有問題就拿來修,保證不賺你一分錢。”我收下煙,揮了揮手,一溜煙開出了大門。
這兩天業務十分順利,雲天公司的案子要出判決了,根據代理協議,判決下來我就能拿到一百多萬。曾曉明說他不要現金,讓我在桃源小區幫他買個小戶型,估計是想揹着老婆搞淫亂。通發礦業有兩起貨款糾紛,一個三百多萬,一個將近五百萬,這是我的顧問單位,有案子就跑不出我手。說起來還是國有企業大方,除了常年的顧問費,每個案子我都提百分之四。這兩起糾紛不管輸贏都有三十多萬,而且不用擔心敗訴,反正是國家的錢,只要跟上面能交代,誰都不會攔我財路,敗訴了正好打二審,又能多撈一筆。到最後原告輸了,被告也輸了,只有我和法院賺錢。剛拿到這兩個案子的材料,洛口縣的賀老闆又找上門,說楊雪琪騙了他一百八十萬,問我怎麼辦。這個楊雪琪是本市大名鼎鼎的美女主持,豔名遠播,爲人十分豪放,見支票就脫褲子,號稱只有兩種人堪上其牀:一是廳局級以上幹部,一是身家億萬的款爺。她本名叫楊紅豔,剛紅那兩年炙手可熱,一羣大佬在身後追逐。有分教:平生不睡楊紅豔,便稱英雄也枉然。任紅軍適逢其會,睡了三晚,掏了二百萬,成爲娛樂圈的經典戰例,史稱“錢多人傻”。這兩年新人輩出,楊紅豔人氣大跌,不過尤物不老,姿色尚在,對鄉鎮幹部和農民企業家依然有着無窮的魅力。這賀老闆是養兔子的,一年出欄肉兔幾百萬頭,結結實實地發財,發財之後心有不甘,想沾沾上流社會的葷腥,託人找到楊紅豔的經紀人,說好給一百萬就去領結婚證。睡了兩天,賀老闆十分受用,覺得這女人很是美味,一時豪情發作,又額外給了八十萬。沒想幾天後楊紅豔就飛了,搭上了一個賣豬飼料的,賀老闆大怒,幾次上門理論,說我哪點比不上那個餵豬的?“美味女士”翻起白眼,說有一點你就比不上:“人家餵豬的穿紀梵希!”
賀老闆至今不解,問我紀梵希是什麼東西。我給他看我的皮包,說就這個,法國名牌!他滿面沮喪,我心裏暗笑,說這事不太好辦,你們倆只有口頭協議,無憑無據的,法院很難受理,再說那一百八十萬是你自願給的,只能算是贈予。賀老闆說錢倒是小事,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說着嗖嗖地從包裏掏東西,先是兩份銀行憑證,我剛拿到手,賀老闆刷地抖開一條皺巴巴的牀單,指着上面一大塊污痕說:“看,這是她的東西!我家沙發上也有!”我一愣:“什麼東西?”賀老闆咂咂嘴,回味無窮的樣子,說還能什麼東西,身上流出來的東西唄。我大笑,想這兩人真是干將,居然能流那麼多。其實名人官司誰都愛接,又揚名又得利,他不告我都要鼓動他告,“難辦”云云,只是我的託辭,如果事情不難辦,要老魏何爲?盤算了一下,我告訴他:“這些東西沒用,要怪就怪你糊塗,你說你,怎麼連個書面的東西都沒有?”賀老闆一撅嘴:“誰知道臭婊子這麼沒良心!”我說咱們法院裏有熟人,辦法也不是沒有,不過那一百八十萬——賀老闆搶過話頭,說我就是想出口氣,錢能要回來當然好,就是要不回來,我也……說着搓搓手,一臉憨厚的兔子相。我心裏有底了,跟他談了談費用,賀老闆十分豪爽,十萬律師費,兩萬辦案費,立馬簽了協議。
把賀老闆送走,我愣愣地坐了一會兒,那種空虛感慢慢又湧上來,一顆心空空蕩蕩,無擱處,無放處,渾身力氣都消磨殆盡。試着給海亮和尚撥了個電話,他故弄玄虛:“一個人睡得再香,總有醒來之時。只有你是裝睡,世間聰明多誤人,裝睡之人喚不醒啊。”我正想這話是什麼意思,老和尚又開口了,說他們廟要搞個門戶網站,問我能不能贊助個萬兒八千的,好跟觀音菩薩再續前緣。我失望至極,說我手頭也緊張,就給兩千吧。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好像也不大滿意。
晚上跟通發礦業的丁總一起喫飯,我叫劉亞男一起去,她很爲難的樣子,說男朋友剛獻完血,身體不大舒服,她想留下來陪他。我板起臉:“這可是工作!”她猶豫半晌,說好吧,不過我只能到十一點,再晚了就回不去了。她住的地方十一點半鎖樓門。我心想只要上了桌,端了杯,走不走就由不得你了,回不去纔好呢,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她還欠我的錢。
下樓時正好遇見顧菲,順路載了她一程,車上沒什麼說的,自然而然聊起了潘志明。她十分厭惡的樣子,說沒見過那麼混賬的男人,當初真是瞎了眼!我說你們老潘當年可是紅人,當班長,當學生會主席,還會寫詩,一羣女生圍着。她皺眉不語,我叫了一聲“嫂子”,說老潘確實混得不好,不過我認識這麼多人,只有他有自己的原則,是個真男人。她的臉刷地紅了,嘴脣動了動,不過什麼也沒說。
把顧菲送到家,我拐上便道,直接開到通發旅館。這是通發集團的下屬單位,看着灰撲撲的不起眼,走進去才知道別有洞天。地下一層是個巨大的恆溫泳池,二十四小時有美女伴泳;一樓是專做燕鮑翅的粵式餐廳,真正的香港名廚主理,一道雲腿煨翅根,一道蜜汁幹鮑,堪稱無上美味,連香港的鮑魚專家楊貫一都讚不絕口;二樓是高級客房;三樓是夜總會,三十六間VIP包房美輪美奐,提供各種難以置信的服務,有皮鞭、鐐銬、蠟燭等十八般兵器,小姐更是知心體貼,可以扮成你想要的任何形態:空姐、護士、警察、美國女兵……去年跟丁總上來,他說我們今天玩個新鮮的,叫個新娘。話音剛落,只見房門緩緩打開,兩名童女手捧花籃做前導,兩名童男拖曳長裙爲後隨,中間的姑娘一襲白紗,滿身珠玉,神情高傲至極,再狠的賊都不敢逼視。丁老色鬼喉結聳動,說今天我再他媽結一次婚,你給我當伴郎。我悻悻地嚥了口唾沫,也沒敢跟他爭,找媽咪安排了個美國女兵,百般蹂躪,狠狠地爲伊拉克人民報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