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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報紙一直在報道那個乞丐,說他正打算去西部投資,說他的奢侈生活,說他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嗜賭狂:他過生日時搞了一個盛大宴會,有位政府處長祝他健康長壽,他說:“我跟你賭一百萬,我肯定不會健康。”
我看着看着就會把他當成自己,在那個零下四度的夜裏,我離他多麼近啊,就像九十九元離一百元那麼近。可那個被稱作“奇人”、“怪客”、“神祕富豪”的傢伙,爲什麼他寧可把那一千七百萬給乞丐都不給我?
一千七百萬,我在心裏一遍遍地數:一萬元一捆,那就是一千七百捆,一捆一厘米,那就是十七米,據說一個人的財富總是跟身高成正比,可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到十七米啊。
哪個缺心眼沒有過理想呢,我原來也想當科學家、文學家、格瓦拉,甚至想當洪興社團的瓢把子,都是好角色。可慢慢地事情就變了:科學家們改行賣了茶葉蛋;長相精緻的文學家都跑去坐檯,糙一點的剃光腿毛,浪聲叫喊,一個比一個性感;格瓦拉們做生意發了大財,轉個身就成了員外,喫鮑魚、養二奶,一天換一個丫鬟,還得是本科學歷。除了瓢把子還在堅守理想,其他的好角色都鑽進了錢眼,我還憑什麼高尚?所以說“理想”跟“弱智”是同義詞,有理想就是有前科,應該抓去勞教。看看那些開靚車、住豪宅、在電視上高談闊論的傢伙,那才叫聰明人呢,就像我表哥那樣,詩人值錢的年代寫詩,哲學好賣的年代研究哲學,等到什麼都不值錢了,他就開始炒股,戴伯爵,穿阿瑪尼,睡長腿黃髮姑娘。有一次我和我的打嗝同學討論品位問題,說起表哥四千元的褲子,他義憤填膺:“王八蛋,呃!一條褲子夠我喫半年,呃,王八蛋!”
可是誰不想當王八蛋啊,哪怕像我表哥那樣最小型的王八蛋。有一天我和女朋友終於談起了理想,之所以強調“終於”,是因爲只有缺心眼才能讓人生完整,而給“理想”加框,則是因爲它們都已經死了,現在只是理想的屍體。
年齡、理想,爲什麼放棄。八歲數學家陳景潤數學家能賺幾個錢呢拿頭撞樹也是一種生活態度;十四歲少年英雄賴寧,放火的多了,救火者就不再享受政府津貼,哭泣的孩子坐在火窟中,守着一朵未來得及開放的花;十八歲政治家希特勒當壞蛋更需要天賦,如果世界是一枚硬球,只有殺人者把它握在掌心;二十二歲黑道英雄李逵窮光蛋都夢想綁架富翁,而事實恰好相反,野蠻人之所以被鄙視,是因爲他們喫人時從不用刀叉;二十五歲白人比爾•蓋茨給他洗腳也得通過托福考試,白種人需要自由,而黃種人只需要麪包,這就叫做世界格局。現在——錢。
你一定覺得這個“錢”太大了,大到不像錢,但就是它撐起了二十一世紀的天堂。它是電,它是光,它是唯一的神話,也是我的super star。它是世間最後的信仰,每個成年人都是它的忠實信徒,還有那些早慧的孩子。
我摩弄着那支萬寶龍筆,微笑着,沉吟着,慢慢飄了起來,在空中喃喃呼喚我的天國:那些車,那些房,那些燕窩,那些保鏢,那些長髮飄飄的二奶……
“做夢吧你就,”我女朋友在二奶部分拍案而起,“看你那副德性!你要是能發財,我……我他媽把頭都揪下來給你!”
那個頭大約有五斤重,掏空了可以裝兩百枚硬幣,煮熟了夠一個人喫兩天。我惆悵地落回地面,眼睛呆呆地望着那張報紙,又把那一千七百萬數了一遍,然後舉起那支筆,慢悠悠地笑了起來,筆冠上的鑽石正發出藍幽幽的、醉人的光,“你知道這支筆值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