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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楞伽庵中學還是十多年前的老樣子,一條坑坑窪窪的上坡路,一排破破爛爛的矮樓房。我又累又乏,慢慢地走上來,夜很黑,同學們都回家了,一盞昏暗的燈在樓頂閃爍。我心中如悲似喜,似乎剛丟了一件重要的東西,細細一想它好像還在身邊。一個人推着自行車迎面而來,後座上擱着好大一片豬肉,我急忙跳到冬青樹中間給他讓路。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摔倒,拽住我的腳就往土裏拉。我想叫喊,但一聲也喊不出,想抗拒,但連一個小指頭也動不了。身體越陷越深,只有眼睛還在地面上,我在心裏哭着哀求:“饒了我吧!我沒有做壞事,我沒有害過人!”那股力量立刻消失了,一聲巨響過後,我看見眼前多了一堆黑色的糞便,還有一隻半人高的黑色大狗,正飢餓地瞪着我的喉嚨。
爸爸急促地敲我的房門,說兔娃兒兔娃兒,你怎麼了?我猛然醒轉,汗水涔涔而下,心裏通通亂跳。定了定心神,強作鎮定地告訴他:“沒事,就做了個夢,你去睡吧。”老漢在門外徘徊不去,拖鞋嗒拉嗒拉地響,說你剛纔哭得好大聲,沒什麼事吧?我心裏一陣感動,開門讓他進來,給他點上一支菸,爺倆相對無語。窗外天色微明,遠遠傳來灑水車的鈴聲。爸爸抽完煙,拍拍我的肩膀,說睡吧,別胡思亂想了,明天還要上班。
離婚一個多月來,我幾乎天天加班,一方面是受到老闆的鼓舞,另一方面也想借工作來分散一下注意力。跟幾個大公司的聯繫卓有成效,簽訂了定點維修的協議,估計修理廠這月的業務可以增長百分之二十左右。油料銷售情況也大有好轉,前段時間的廣告沒有白打,現在已經逐漸恢復到去年同期水平。姐夫有個朋友在成渝高速公路工作,我跟他免費要了三十塊廣告牌,給了兩千元紅包,向公司報銷了兩萬三,淨賺了兩萬多,感覺荷包一下子充實了起來。業績擺在那裏,董胖子有屁也不敢亂放,只好在欠款問題上大做文章,周衛東有一次告訴我,說辦公室的小王在打一份《報案材料》,讓我當心點。我當晚就給劉總打了個電話,坦白承認錯誤,說我願意接受公司的一切處分。他說“你有這種態度就好”,讓我放下包袱,努力工作,還說幫我向財務管理中心打招呼。
過了幾天,欠款問題的批文就下來了,要求四川公司“酌情處理”,提出了兩個方案:一是分期償還;二是每月扣發工資的百分之五十,直到還清爲止。我一下子去了一大塊心病,嘴都笑歪了,心想死胖子,看你還有什麼花招?七月底他要提劉三當銷售部副經理,我堅決反對,暗地裏鼓動油料部的幾個骨幹投訴劉三的無能,他人緣本來就差,那幾個骨幹又是我用酒和女人喂出來的,一呼即應,聲勢浩大,劉三這下更是臭得沒人理,沒我的簽字,誰都不聽他的。
我感覺自己正在慢慢變得陰毒起來,武鬥事件後,我一想起那天的場景就怒不可遏,爲了一個該死的楊濤,趙悅居然會跟我反目成仇,在大庭廣衆之下打我耳光。我當時差點氣昏過去,心想這麼多年我都沒動過你一個手指頭,你也真下得了手。這一耳光下去,徹底把我的心扇涼了,讓我覺得人和人之間也就那麼回事,什麼他媽的恩愛夫妻,什麼他媽的生死白頭,說穿了不過是放狗屁。誰離了誰不能活?我冷笑着想。
七月二十六號是趙悅生日,每年的這一天我都要買一大束玫瑰送給她,今年可以省一筆開銷了。估計趙悅也少不了人送花,比如那個一臉賤相的楊濤,趙悅拿着花肯定也是一臉賤笑,要多淺薄就有多淺薄。
一想到這裏我就覺得氣悶,打電話給王大頭,說王處長有沒有空,出來喝酒。他鳴着警笛就過來了。這廝現在大權在握,整個分局的裝備都歸他管,據說正打算添置二十輛帕薩特,到處打聽價格。我說我倒是有路子,就看你有沒有膽子了。這廝一向重利,上次我給他搞的那個川O的車牌,他一轉手就賺了兩千多,見到我連個屁也沒放。他說這事比較難辦,我剛上來,怎麼也得清廉幾年纔敢伸手。我罵他:“你挨球!少跟老子打官腔,這事搞成了,你至少有一萬塊的賺頭,你幹不幹?”他問價格怎麼樣,我打包票:“價格肯定不讓你爲難。”
車的事我還是很有把握,我姐在青羊汽車展場租了個攤位,天天像拉皮條一樣騙人:“要車不?全成都最低價。”汽車行當裏的所有道道她都門兒清,車價怎麼賺錢、上牌怎麼賺錢、保險怎麼賺錢,前些年行道好的時候,一個月隨便都有上萬元的收入,這兩年差多了,我姐經常哀嘆賣汽車不如賣豆腐。王大頭一聽也來了興趣,說那還猶豫什麼,就這麼定了,肯定不會讓咱姐白幫忙。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說你這個腐敗分子,我就知道你扛不住糖衣炮彈。心想當然不會白幫忙,你以爲老子是雷鋒啊?
我老覺得王大頭和董胖子像親兄弟,體形、表情、指手畫腳的神態都一般無二,小氣程度也差不多。李良說王大頭家裏一櫃一櫃的五糧液,從沒見他拿出來喝過,他爹在府南河邊開了個雜貨店,淨賣高檔菸酒,我估計很大一部分都是前王所長的庫存。他跟張蘭蘭談戀愛的時候,李良總結出一句名言,讓我時時大笑:西安的娃兒錢包緊,重慶的妹子褲帶松。張蘭蘭是重慶人,據王大頭供述,他們認識的第二天,張蘭蘭就把淨重壓在了王的身上。在我和李良的影響下,大頭這幾年有所好轉,一般的事情找他,他都會幫忙,但就是不能提錢。我當經理這些年,幫他搞車牌、搞油票,聯繫修車,基本全是無償贈送,龜兒子至少賺了兩三萬塊錢,他毫不領情,上次在他家裏打麻將,我輸到立正稍息,跟他借幾百塊他還支支吾吾的。
酒吧裏開始喧鬧起來,一羣姑娘妖妖豔豔地從我身邊擠過,肉香撲鼻、眼神迷離,十有八九是坐檯的,其中有一個背影很像趙悅。我心裏像被誰紮了一下,皺着眉頭想,她這時候也在喫燭光晚餐吧,不知道又在對誰笑。一想起這個我就恨不能踢誰一腳,抖着手點上一支嬌子,在心裏陰狠地哼了一聲,心想去他媽的,從現在開始,老子誰都不認,除了媽和老漢,就跟人民幣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