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燕子雙雙飛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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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幾樣東西喫飽了肚子,冰雲拿了一隻苞穀皮做的蒲團,在院中大棗樹底下坐下來。大棗樹底下有許多螞蟻窩,她和偉健經常趴在這裏看,研究這種除了人類以外,唯一擁有“奴隸”的生物。她從來不知道他會對螞蟻感興趣,也不知道他會對到河裏放鴨子感興趣,以及到野地裏尋找新發芽的野菜感興趣。他那種興致決不是一個大人在哄一個孩子玩的興致,他投入得像一個孩子般的認真。
她覺得,可能就像她想的,人總得有一個逃遁自己的空間,不然會崩潰。婆婆逃遁在她的方言裏,她逃遁在自我裝傻中,而偉健則逃遁在一種奇怪的幼稚裏。做爲長子,他扛着他的家族責任,沒有大包大攬,沒有推諉推卸,沉重卻顯而易見。他肩上是日漸年老的爸媽,身在囹圄的弟弟,已婚成年的妹妹,尚在幼年的外甥女……而有些事情不是他賺多少錢就能改變的,比如衰老,比如自由。她覺得他每次和她孩子氣的打鬧,或者拉上她看風景,就都是這種逃遁,他在這裏有片刻的休息,很輕鬆。她甚至很慶幸他們逃遁的空間有交叉,比如看螞蟻,如果一個看,一個嗤笑好幼稚,那就沒趣味得很了。
對了,他還挺有詩情。
昨天,他們兩個在地裏栽菜苗,菜地不大,但保證着一家人的時令蔬菜供應,每年都是公公在侍弄,她有時去幫幫忙,公公並不用她,所以多數都成了她和毛毛玩樂的試驗場。她給毛毛種了幾棵草莓和東北特有的黃菇娘果,種子是媽媽寄來的,毛毛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她就教她如何用青果皮放在嘴巴里咬響玩,咕嘰咕嘰的,東北的小姑娘都會玩,小丫頭幾次就學會了,兩人經常去數開了幾朵花,結了幾個果,什麼時候能黃,樂此不疲。偉健也學會了,但很快就失去了興趣。
這會兒公公婆婆不在家,應時的春菜已過,把接下來的夏菜栽種好,保證一家人夏季的蔬菜供應就理所當然地成了她的責任。這責任她並沒有指望偉健幫她,她知道他忙於自己的事,已經有好多年沒有幹過這種活了。但那個人卻似乎覺得幫她理所當然,而且絲毫也沒有把它當成苦役,反而做得像模像樣的,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就是農民。
深翻了地,打完了壟,他拄着鋤頭站在地頭上,忽然詩情萬種地說:“柳絮滿天飛。”她正拿着小鋤頭跟在他身後打土坷垃,不期被逗得“嗤”的一下笑起來:“親愛的,你是要做田園詩人嗎!”站起身來等他的下文,那人看看天,看看地:“沒了,我是一句詩人。”她卻來了興致,抬頭望着空裏的飛絮,續道:“點點離人淚。”那人轉頭看她一眼:“還是相聚好,”竟然很符合詩的起承轉合,這時正好一對蝴蝶翩然飛過,“燕子雙雙飛。”她道。
“寶貝兒,那明明是蝴蝶。”那人道,斜眼看她。
“我偏說燕子!”她將頭一翹,那人當即直立着,“呯”的一聲倒在地上。她大笑起來,趴下去:“你知道蝴蝶是誰變的嗎?是梁山伯和祝英臺,他們是兩個大傻瓜——”
“但我們不是!”他馬上道,並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他們太像一對平凡的夫妻了,一對生在農村,以種養爲生的平凡夫妻了。這時候她就怎麼也不能相信他是一個商人,開着轎車,經營着包括酒店、歌舞廳、以及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生意的商人。農活做累了,他們坐在地頭休息,喝自己帶來的涼茶,一人一口分蘋果喫。她握着他的手去咬蘋果,怎麼都覺得這生活假得像一齣戲劇,而這戲劇則真得像一份平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