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譯者序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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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是首次用英語對一位作家的詩歌進行系統的展示,這位作家早在五十年前就以他的詩在祖國贏得了最初的名聲,但他在當今所受到的廣泛好評卻停留在他的散文這一小部分上。迄今爲止,在英格蘭和美國,我們所瞭解的還僅僅是撲朔迷離的小說和明澈的隨筆的博爾赫斯,才華橫溢的健談者博爾赫斯,被摹仿的博爾赫斯,英美的博爾赫斯。當然,博爾赫斯只有一個,也沒有人會否認那個給他的所有作品注入活力的中心幻象是一個詩意的幻象,但有了一本包容完全的詩選可用,我們才得以擁有完整的博爾赫斯。在本書中我們甚至可以首次瞭解到博爾赫斯的本質。
作爲南美洲也是全世界最好的詩人之一的博爾赫斯。
博爾赫斯的詩歌無需特別的解說。對於那些希望知道一點傳記性背景的人,只需在這裏指出作者在1899年生於布宜諾斯艾利斯,幼時在一位英國外祖母身邊學習英語,又在他那位熱愛英格蘭上世紀偉大詩人的父親的影響下接觸了英語詩歌。博爾赫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受教於日內瓦,在那裏發現了惠特曼和德國表現主義者,開始寫作法語和英語詩。之後,在西班牙,他於1919年發表了他的第一首詩,與一個叫做“極端主義”的意象主義流派過從甚密,並在返回布宜諾斯艾利斯後自己付印了第一本書。關於他的早期生涯與最初的寫作,重複博爾赫斯在他的簡短自傳中已經向我們講述過的任何更多的細節將是多此一舉。(那篇未在此處刊出的文章不僅是一篇完美的博爾赫斯介紹,將他的畢生事業嵌入了一個框架,而且也成爲本書的一篇理想的補充材料。)至於別的,博爾赫斯本人對他自己的詩歌提出了最爲寶貴的洞見;鑑於這一點,在本選集末收錄了他的十篇序言,還有一批充足的註解,給讀者提供了有益的歷史與傳記資料。
作爲一個詩人,博爾赫斯多年來致力於使他的寫作愈來愈明晰、質樸和直率。研究一下他通過一本又一本詩集對早期詩作進行的修訂,就能看出一種對巴羅克裝飾的清除,一種對使用自然詞語和平凡語言的更大的關心。甚至連他對比喻的觀念也已轉到了這個方向。“年輕時,”博爾赫斯說,“我總是尋找新的比喻;後來我發現真正好的比喻總是一樣的。”於是着重點就從幼稚、累人、僅僅顯示聰明的創新(把一輛電車看成一個人肩扛着槍)轉向了強調熟悉而自然的契合,諸如夢幻-生命,睡眠-死亡,河水與時間之流——正如博爾赫斯一針見血地道出的那樣,是一種向着明達的轉變。博爾赫斯斷言他首先是一個讀者,其次纔是一個作者,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真實的,因爲他像一位細心讀書的人那樣不懈地主張那些過時卻泰然自若的品質,諸如耐讀、愉悅、娛樂,它反過來又要求他體內的作者在他自己的著作中補充這同一種毫無學究氣的清新的美德。所有這些因素的總和,我發現,就是一位二十世紀詩人的可愛的抱負。
現在我要介紹一下這本選集。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在1967年進入了我的意識。我住的地方在波士頓以北約一小時的路程,我被要求編輯一本雙語對照的拉丁美洲詩選。在第一次閱讀博爾赫斯以便挑選他最好的半打書頁時,我很快發現我欣賞好幾首詩,但最令我感動的是題爲“埃爾維拉·德·阿爾維阿爾”的一首,因爲在它的詩行背後——即使是通過一篇無力的譯文——有什麼東西立即將我與博爾赫斯的人格聯繫在一起了。我沒法更無知了,我走向博爾赫斯不是通過那些
著名的短篇小說,而是通過那些(在當時)尚被忽視的詩篇。爲了更多地瞭解這個詩人和這個人,我接着閱讀了《巴黎評論》上羅納德·克里斯特聰明的博爾赫斯訪問記。這位作家在那些書頁上躍躍欲出,充滿活力——但卻又謙遜,可愛,奇怪地抹去自身。我認出了寫下“埃爾維拉·德·阿爾維阿爾”的同一個博爾赫斯。到那時,我讀過的所有譯作都有了蒼白之感;以如此的閃光和機智說話的人所寫下的,必定遠勝於他的譯文所顯示的。(他本人的英語,我後來發現,勝過了他的大多數譯本的英語。)對原文的研讀是必不可少的,而有一天在劍橋購買它們時,我偶然得知博爾赫斯在那個時候,以及那一年,正在哈佛擔任查爾斯·艾略特·諾頓詩歌教授。抓住了這個機會,我當即寫信給他,建議爲他的詩歌出一本英語選集,他回信請我去訪問他一次。那次在1967年12月初進行的造訪,一直沒有結束。博爾赫斯和我意氣相投,我們樂於進行這工作,而且那也正是接觸的好時候。當時博爾赫斯正遭受着一場不愉快的私生活,它迫使他陷入了奇特的孤獨。我正巧在無意中填補了那些令他如此害怕的漫長空虛的星期天,把他會盡心去做的那種工作交給他(這反過來也爲他提供了急需的自我辯解),並且把他絕望地需求的傾聽之耳借給他。略含諷刺意味的是,在三星期或一個月的短暫時間裏,我成了最後發現博爾赫斯而又最早與他合作的美國人,那是一連串幸運的事件,並且變得越來越幸運起來。我們的計劃得到了捐助,我們被要求在紐約組織一次博爾赫斯朗讀會,而各種雜誌也開始注目於我們的進展情況。翌年四月,我們分手前,博爾赫斯邀請我去布宜諾斯艾利斯,而且委託我全權掌握他所有的英譯出版事宜。六個月以後我與他重聚,在最近的兩年半里我一直住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博爾赫斯和我在那裏把他的十二本書譯成英語。起初僅稍勝於隨便初讀的事情,變成了一場友誼,一種信任,一段完整的經歷。“我喜歡你的是,迪·喬瓦尼,”在我們初逢大約一年以後,博爾赫斯在我到達布宜諾斯艾利斯時告訴我說,“在哈佛那裏惟有你嚴肅地把我當做一個詩人。”“但我看到你是一個詩人,博爾赫斯。”“是的,”他說,“我看到自己是一個詩人——那是你我之間的紐帶。”自傳就講到這裏,命運之手就講到這裏。
本書的編輯在很大程度上是與作者合作進行的。詩的挑選由雙方共同作出,不需要十分嚴格的篩選原則,因爲我們力圖收入儘可能多的詩作,但我們的確努力去達到某些平衡。我們想收入所有著名的詩篇,覆蓋每一個時期,基本呈現出詩人曾經嘗試過的各種形式和類型的詩行,並展示他在主題方面的多種趣味。同時,儘可能多刊出美洲與盎格魯-薩克森題材的詩看來是合適的;我對後者特別感興趣。當然歸根結底,我們更讚賞後期的詩。博爾赫斯對從他最初的三本書裏挑選詩作感到十分厭煩和惱怒,他一直在以改寫來提高它們,然而它們仍使他困窘,但我堅持不懈終於得以說服了他,這早期的創作有很多是可貴而又令人愉快的。我們選人了三分之一強的早期詩作和作者一半以上的後期作品——本書主部的九十首詩展現了稍多於博爾赫斯的<i>Obra poética</i> 1923-1967全部內容的一半,我們的編選就是從那本書裏作出的。在附錄裏,我們還收錄了另外十二首。本書總共包括102首詩,101首附有西班牙語原文(詩作中有一首是用英語寫的)。我們希望在未來的版本中有機會擴大主部的內容。
在進行篩選的同時,我四處奔走挑選詩人並委託翻譯。我首先找到了六個詩人,我曾與他們合作翻譯過豪爾赫·紀廉的一本詩集(W.S.默溫,阿拉斯泰爾·瑞德,馬克·斯特蘭德,理查德·威爾伯,阿蘭·杜甘和本·貝里特);在劍橋附近,我遇見了羅伯特·菲茨傑拉德,威廉·弗爾古森和約翰·厄普代克;後來我被介紹給理查德·霍華德,他又接着把我介紹給了約翰·霍蘭德。每個人都熱衷於博爾赫斯,沒有人需要請求第二遍。至於既有的譯文(那些恰巧和我們想要收入書中的篇目一樣的),只有兩位詩人的舊作似乎還值得花費時間。羅伯特·菲茨傑拉德以前,在1942年,曾負責第二次用英語發表博爾赫斯的作品,他被要求修訂他早期成果中的六首,而阿拉斯泰爾·瑞德則應約修改他的七首譯詩,除了這十三首以外,其他全部都是特地爲本書而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