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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古寨葫蘆莊向南大約兩華里左右,便是蟲叫鳥鳴、草色蒼茫的黃河野灘。
黃河像一條巨龍浩浩蕩蕩衝出了河道窄狹憋氣的邙山峽谷,一下河道變得通暢寬闊起來,洶湧澎湃的浪濤無拘無束愜意地向兩岸掃蕩起來,向黃河中下游肆意地釋放她的能量。從黃土高原和邙山上帶來營養豐富的黃土,在河道寬闊的中下游把黃土淤成了肥沃的黃河灘。
黃河灘的灘地面積有時多有時少,每逢夏季黃河漲水灘地就被河水侵佔了一部分,到得秋冬季節黃河水小了,灘地就又變大了。離黃河邊兒遠一點兒的灘地,村民稱爲“熟地”每年都種有莊稼。離黃河邊兒近的灘地,村民稱爲“生地”,“生地”寒性大種莊稼不中,就只能長青草了,往往青草長得十分茂盛,這些草地是放羊放牛的好去處。村民在黃河灘的“熟地”上種莊稼從來不施肥,需要施肥的是村民稱爲“老地”的村寨北邊的田地,可不施肥的“熟地”莊稼長得比寨北上了肥的“老地”長得還好。
從古寨葫蘆莊通向黃河灘的是一條能走牛車的黃土路,這條黃土路被千百年來都沒有多少改變的木頭輪子上鉚着厚鐵皮的牛車碾壓得慘不忍睹。這種笨重的牛車在春秋戰國時代就有了,並用作打仗的戰車,那時這種車輛也許是先進的,可跨越數千年這種車輛還在使用載物,不能不感嘆中國工匠造物頗能經受歷史和歲月的考驗,也不能不感嘆中國人對古老傳統的留戀程度。這樣說雖然沒說到點子上,但作者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詞,國人聽了也許會生髮出一種另外的說法和別樣的感嘆。
無論怎樣平展的道路,經過這種牛車的碾壓,都會變成坎坎坷坷不平展的道路,除非是那種鋪着地磚或石板的城裏的道路。這種鉚着厚厚的生鐵塊兒的牛車車輪,好像不是在丈量路途,而是在對黃土的砸實和錘鍊。這種本應該擺進歷史博物館的笨重老牛車,兩個輪子順着車轍走起來搖搖晃晃、發出“咯咯噔噔”有節奏的聲音。要是失眠的人坐在牛車上不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能夠催眠。要是難產的孕婦坐在牛車上,很可能搖晃不了多長時間孩子就出生了——能夠催產。但很少見有失眠的人兒爲了催眠、和難產的孕婦爲了儘快生出孩子,坐這種晃晃蕩蕩的老牛車。趕這種牛車一般都是上點兒年紀好脾氣的人兒,急性的人兒和年輕人兒趕不了這種老牛車,是害怕急出病來。這種老牛車慢悠悠的節奏,正是當地老農民的生活節奏。靠天喫飯的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下地幹活兒、收工回家沒人催趕。他們天長日久養成了慢性的脾氣,就像拉車的老牛一樣,梗着脖子慢吞吞地低頭看着眼前幾步遠的道路,拉載着沉重的生活,不知道遠方的道路是平展還是坎坷,更難猜得出來遠方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在等着他們。其實他們以往的生活道路就像老牛車碾壓的土路一樣,沒有一處不搖晃、沒有一處不“咯噔”。
土路上兩條互相對稱的深深車轍,無意中成了風流亢奮的地老鼠嬉戲追逐交配的跑道。車轍裏有時會突然出現吞喫老鼠的大蛇,地老鼠自然就要付出風流的代價了。
夏天遇到雷雨大風的時候,車轍就變成了兩條渾黃的小河溝。小河溝裏有時偶爾還會有一些不大的魚兒在遊動,那是風暴挾裹黃河水,把黃河裏的魚兒帶到了滿是雨水的車轍裏,於是愛耍水的孩子們,就爭先恐後嘰嘰喳喳在車轍裏摸起魚來。
車轍像地震留下的長長裂痕,曲曲彎彎一直延伸到無法再延伸的黃河灘上。牛車到了黃河灘上再向河邊兒走就走不動了,若再往前走車輪就被陷在黏糊的軟膠泥裏,而且會越陷越深,即便是三頭犟牛也拉不出來。黃河灘裏這種軟膠泥地表面看似硬邦邦的,可硬邦邦的一層薄土下邊暗藏着危險,薄土下邊是深深的又稀又黏的黃泥巴,不熟悉的人往往會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連狐狸野兔都不敢輕易踩這樣的危險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