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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皎潔的明月如明珠般掛在天際,將柔和的銀輝灑向靜謐的黃河。白天還咆哮如雷、奔騰不息的黃河,此刻似乎也有些疲倦困頓,浪濤比白天平緩了許多,偌大的黃河野灘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空曠而寂寥。月光給蒿草繁茂的黃河灘鍍上了一層奇妙的銀灰色,使得這片土地在清涼中透着幾分神祕。野草和野花兒在月光的撫慰下,似乎比白天更加精神,它們隨風搖曳,彷彿在訴說着不爲人知的祕密。飛鶯和小蟲兒在野草野花間竊竊私語,彷彿也在討論着這寧靜的夜晚。不遠處的小樹林像肅立的人羣,靜靜地窺視着黃河灘上的一切,使得這裏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紗幔,讓人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幾隻野兔在月光下像鬼魂兒似的躥來跑去,它們敏捷的身影在草叢中若隱若現。幾隻暈頭暈腦的野鴨顯然把月夜當成了白天,它們“嘎嘎嘎”地鳴叫着,拍打着翅膀向遠處飛去,驚擾了原本寧靜的夜空。蟬兒在那邊的小樹林裏猶猶豫豫、傻乎乎地鳴叫起來,它們的叫聲在寂靜的夜晚裏顯得格外響亮。村莊的方向隱隱約約傳來幾聲豪放的驢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聽覺敏感的野兔趴臥在草叢裏一動也不敢動彈,彷彿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月光下的蘆根兒,瘦弱的身影在微風中搖曳。他的腦子還在不斷琢磨着傍晚“故事爺”講的死人的鬼魂兒被淹死了重新託生人的事兒。他琢磨着古寨汪財主家那個官官兒託生前的身份官位,試圖從“故事爺”的講述中找出一些線索。然而,他越琢磨越覺得糊塗,但對人的靈魂能轉世託生這事兒,他還是有點信的。他想道:人不能死了就完了!他在學堂聽老師講英雄故事,說是英雄死了是永垂不朽的、雖死猶生,壞人死了遺臭萬年。老師這樣講,肯定跟靈魂轉世託生有關係。他也常聽母親講,好人死了轉世託生的都是好人、好動物,壞人死了就被鎖進了地獄裏,永遠不能轉世託生。母親還說那些壞人惡人,都是些喫人肉喝人血的野獸轉世託生的。
現在的蘆根兒比以前膽大多了,他對鬼魂兒雖然半信半疑,但並不害怕。他認爲老師和母親說得很對,壞鬼魂兒都被鎖在了地獄裏,在地獄裏腐爛發臭。好鬼魂兒又不害人,有啥害怕的?然而,真正使他害怕的是孤獨、寂寞和內心的矛盾和糾結。這些情緒像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緊緊包裹,讓他感到一切變得茫然無趣和絕望。但他依然照常習慣性地拿着撈竿兒呆呆地站在河邊,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一臉悲慼。雖然聽“故事爺”說老爹還活着,他心裏也高興了一陣兒,但他事後仔細想想仍然感到沒啥準頭兒。況且“故事爺”並非神仙,“故事爺”也只是猜想而已,也許是他故意好心地寬慰一下自己而已。實際上,父親是生死未卜,至今沒有音訊。
他心裏想道:“爹啊……假若您真的淹死了,您給俺孃兒倆託個夢吧!您被河水衝到了哪裏,屍身在哪裏,俺和俺娘好把您弄回老墳安葬。”但他又一想,“這可不行!真是這樣母親就難活啦!一直支撐着母親活下去的是信心和希望,母親一直堅信父親仍然活在黃河裏,堅信終會有一天父親一定會生還回來。可憐的母親就因爲心裏裝着這一絲希望之光,生命之火纔不至於熄滅。”
蘆根兒隨着年齡的增長,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懵懵懂懂了。他清醒地意識到老爹生還的希望十分渺茫,雖說渺茫但也不是沒有一點兒希望。要是沒有一點兒希望,母親爲啥仍然對父親的生還一直信心十足不言放棄?還讓自己日夜守望在黃河邊兒?蘆根兒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和糾結,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到底父親是真的淹死了還是沒淹死?守望到啥時候能有結果哇?”他心裏自己問自己,但始終給不出準確的答案。他心裏的矛盾和糾結達到了極點,終於忍不住對着無言的黃河慟哭起來,哭得好傷心。他想到了這幾年來自己和母親所經歷的種種磨難和困苦: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夏天被毒蚊子叮咬得渾身疙瘩、冬天凍得手腳紅腫……還有鄉親們憐憫自己的默默目光和故意繞着圈兒的話語,這些都讓他感到更加悲痛欲絕。他甚至想跳到黃河裏解脫這一切痛苦和煩惱,但一想到孤苦伶仃的母親還在等着自己回去照顧她,就馬上收回了這種自尋短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