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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小兵鬆開警徽,把手從口袋裏伸了出來,打開隨身包,從裏面拿出一張摺疊成小方塊的紙,遞給了沈雨。他的動作遲緩而慎重,就彷彿他拿着的不是一張紙,而是毀滅世界的核武器。沈雨接過去,手一觸碰到粗糲陳舊的紙,她就明白了冷小兵來找她的原因。正如他說的,他沒有把她當成嫌疑人,而是來告訴她一個壞消息。
他是心情沉重的送信人,她卻是早已不再悲傷的簽收人。他不知道她從時間之河中走來,歲月爲她穿上了厚厚的盔甲,而她爲了不被他看穿想法,藏好自己的祕密,必須重新回到悲傷的角色中去。他是她的觀衆,她要用最精湛的演技讓他感受到她的痛苦。她打開了紙,看到了懸賞公告的四個字,露出驚訝的表情,就像第一次看到一樣震驚。她抬頭看他,驚訝之中帶着不解。他開始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她繼續表演着,鋪墊細節,滿目都是問號。紙上的每一個字她都爛熟於胸,包括因打印機缺墨而形成的不連貫的字跡,她不需要閱讀就能理解文字的全部意義,她需要的是調動情緒,展現最初看到懸賞公告時的恍惚,最初知道父親是兇手的悲慟。她看到了過去的自己,被少女的痛苦所打動,忍不住縮了縮身子,看起來十分無助。他看着她,宣佈父親是連環殺人犯,然後等待着她爆發。她眼中的困惑瞬間轉化爲了憤怒和質問,她怪罪眼前這帶來壞消息的人,睜大眼睛瞪着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遲遲不掉下來。他進入了她的情緒世界,理解了她所有的不解,震驚,憤怒,絕望,理解了她的一切。她的悲傷層次豐富,從表到裏,從裏到魂,她爲痛苦添加了孤獨的成分,多年尋找父親未果的孤獨鋪墊在悲傷之下,讓她具有了古希臘悲劇般永恆的美感。
“不可能,你弄錯了,他不是,這不是真的,你錯了,”懸賞公告從她指縫中滑落。
“對不起,我,我不應該讓你看這些東西,”他接住了那張紙,愧疚道。
她搖着頭,不斷喃喃自語,眼淚順着玻璃一樣光滑的臉頰滑落下來。
“我知道你不願意相信,可這是事實,你爸的右手有燒燙傷,而且……”
“不,這只是巧合,你弄錯了”,沒等冷小兵說完,她便打斷了他的話,抹着眼淚,站起身來,茫然地張望着周遭,很快就看到了衛生間。她在想,衝向衛生間的時候,最好不要拿包和手機,人在失心瘋的時候是不會在意這些細節的。她下定了主意,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面前的桌子,撞倒了一把椅子,推開了迎面而來的店員,跌跌撞撞衝了出去。店員手中的咖啡被撞翻,桌上的熱牛奶、藍莓蛋糕掉落一地,椅子翻倒在地,叮咣作響。冷小兵被他嚇了一跳,一邊跟店員說對不起,一邊抓過她的包和手機,跟着跑向了衛生間。
衛生間裏傳來嘔吐的聲音,冷小兵拍了拍門:“你沒事吧……”
她沒有回應,只是用力把食指伸到喉嚨中,乾嘔着。假裝嘔吐的同事,她抬頭打量着掛在門後的值日排班表,上面陌生人的名字讓她感到親切。她渴望活在陌生人中間,跟排班表上的人成爲朋友,她和他們互相不瞭解,開着庸俗的玩笑,笑的很大聲,但從來不提及心事。拍門聲沒有再響起,但她知道,他還在外面等着她,爲自己的魯莽行爲而內疚,爲她受到的傷害而悲痛。她成功激發了他的同情心,這使得她由被動變成了佔盡上風的主動位置。表面上她依舊是受害人,實際上她卻是操控局面的人。悲傷的高潮部分已經過去,剩下的是綿延不絕的餘燼。她洗了一把臉,抓了抓頭髮,並用力揉了揉臉,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蒼白。她帶着悲傷過後的沉默和平靜,打開了衛生間的門。他看到她,輕輕地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起來很滑稽,但她不能笑,因爲接下來,她要成爲他的觀衆,欣賞他的表演,不,是完全真實的情感流露,不是表演。
“你沒事吧?”冷小兵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