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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沈雨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夏木像見了鬼一樣,差點把手機扔出去,他有點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耳朵,懷疑是不是在半夢半醒中產生了幻聽,就在這時候,沈雨說出了第二句話:“你在哪兒,我想見你。”夏木確定他沒有產生幻聽,電話另一頭的人正是沈雨。他擔心繼續沉默下去,會被對方發現破綻,於是立刻掛斷電話,關閉了手機,拆掉電池和電話卡。機卡分離能保證他的手機不被定位到,卡是虛擬號碼,辦卡的禿頭大叔如果沒有騙他,沿着號碼追查下去,會找到格陵蘭島的一個地址。沈雨暫時不會發現打電話的人是他,他沒有暴露,現在他有足夠的時間,好好地思考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半分鐘後,他從口袋裏摸出了另一張用自己身份證實名登記的電話卡,放回手機,裝上電池,打開了手機。開機鈴停歇之後,他打開一個文件夾,找到了自動備份在手機存儲卡里的通話錄音,點擊播放鍵,喇叭裏傳來“爸爸,是你嗎?”、“你在哪兒,我想見你”,從完整對話中剝落下來的聲音片段,就像法醫實驗室裏存儲的器官切片,或是押在厚書頁裏的樹葉標本,以局部準確無誤地展現出了整體。沒錯,夏木這次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這就是沈雨的聲音。但在判斷聲音爲真的時候,他又感覺到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似乎有什麼東西被遺漏在了遙遠的地方。
是什麼?究竟是什麼?夏木用力抓撓頭髮,在記憶裏搜尋着。
忽然,一組音符在他腦海裏響了起來,那是個單調的三音節,叮鈴咚,通過大喇叭傳播出來,那不是段音樂,而是個提示音,像飛機場提醒旅客登機的聲音,但場景不是人潮湧動的候機大廳,而是一條僻靜的走廊,三音節在走廊裏單調地迴盪着,反覆着,“請017號到診室就診,請017號到診室就診”。他終於想起來了,記憶深處那在遙遠的聲音來自於市醫院心身醫學科。五天前,給沈雨送《調查取證通知書》的時候,在“微笑生活”義診辦公室門口聽到的提示就診的叫號聲。記憶爲何會把他帶回義診辦公室的聲場之中?難道僅僅是因爲眼前和過去的兩個場景中都出現了同一個沈雨嗎?他立刻否定了這一判斷,根據他的經驗,記憶深處殘留的模糊印象通常不來自於某一具體事物,而是關乎本能。義診室門口的叫號聲觸動了他的本能,叮鈴咚,單調的三音符讓他感覺到了恐懼,恐懼的根源則藏在更深的記憶邊緣。他頭疼欲裂,恨不得拿起電鋸切開腦子,在存儲記憶的海馬體裏翻找。
那是什麼?叮鈴咚,那是什麼?叮鈴咚,那是什麼?叮鈴咚。
叮鈴咚的聲音突然從雜亂無章的噪音世界裏分離了出來,變成了一條單獨的音軌,飄蕩着,尋找着,最終附着在了另外一個聲音上,“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殺人了……”,那是肖華軍在跳樓自殺之前打110報警電話留下的錄音。叮鈴咚的聲音就藏在這段錄音後面,最隱祕最黑暗不可見的地方。讓他感到恐懼,頭疼欲裂的正是這段錄音。
報警錄音裏爲何會出現醫院的叫號聲?他清楚的記得那天勘察現場的情形,周圍正在拆遷,轟隆隆的聲音由遠及近,瀰漫在空氣中。周圍並沒有與醫院叫號聲類似的音源,肖華軍的報警錄音裏不可能出現叮鈴咚。除非有人用事先錄好的肖華軍的聲音剪切了一段求助的的話,僞造了這通報警電話,而這段被剪切過的錄音恰好收錄進了微弱的叮鈴咚聲音。僞造錄音並報警人忽略了這一點,留下這一漏洞。而具備以上所有條件,並能滴水不漏完成這一系列行動的人,只有沈雨。那通報警電話是沈雨打的,她出現在肖華軍跳樓自殺的現場。肖華軍殺害馬煜的案發現場,那個負責善後的重心在左腳的足跡也屬於沈雨。
夏木終於看清了恐懼的源頭,沈雨,他默唸着她的名字。
沈雨振作起精神,拿起手機撥出去,很快,聽筒裏傳來了胡刀刀的聲音。
“這麼晚了,如果你不是寂寞無聊,就是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