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抑鬱症患者 (第1/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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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倚的失眠症越來越嚴重,無論幾點上牀都一樣睡不着。漫長的夜一分一秒從他睜着或閉着的眼前不慌不忙地走過,那種不快不慢、一成不變的節奏讓人抓狂。別人酣睡的夜晚對他而言卻是慢鏡頭下痛入骨髓的酷刑,無情地折磨着他全身大大小小的神經。
妻子去世已經半年。單位領導並沒有因爲他突遭喪偶之變而對他有所優待,反而對他各種挑剔。尤其新主任到任後便開始給他穿各種型號、各種款式的“小鞋”,從旁諷刺挖苦,把最棘手、最不討好的工作交給他,在上級面前打他的小報告,大會小會不點名批評他等,這些都是家常便飯。他到底怎麼得罪了領導呢?不知道。也許是別人在逢迎拍馬的時候自己選擇了沉默?或者是從未把新領導的各種外行話當作聖旨,而是堅持了自己的想法?還是沒有具體原因,只是領導單純地看自己不順眼?天知道到底爲什麼。但“小鞋”穿在腳上實在太難受了,整個身體每時每刻都能感覺到那種勒進肉裏的疼痛。
他無數次地想到結束自己的生命。活着到底是爲了什麼?活着有什麼意義?如果從12樓的辦公室縱身跳下去,是不是就能一了百了?着地的時候會有多痛?那一刻會不會後悔?兒子連超越已經29歲,卻還沒有結婚,他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碩士畢業後被招聘到計算機研發中心上班,成爲單位的研發主力和“別人家的孩子”,如果自己走了,他怎麼生活?
連倚許是呆滯的目光和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引起了兒子的警惕,兒子死說活說拉着連倚去醫院看看,而且還給他掛了精神科的專家號。儘管連倚心裏煩躁,但他不願意拂了超越的好意。看就看吧,自己沒病,只是高興不起來而已,哪個喪妻的中年人能高興呢?心電圖、腦漲落圖及各種提問,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如果不是顧忌兒子在門外殷切地期待,他簡直想拔腳就跑。各種煩瑣的檢查完畢後,醫生將兒子叫了進來,悄悄地告訴他連倚得了中度抑鬱症。這個病不能着急,要慢慢調節情緒,讓連倚開心,同時用藥物輔助就能得到控制,如果不及時治療,有向重度發展的可能,並有自殘、自殺的傾向。
中度抑鬱症?超越嚇了一跳,怪不得父親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每天24小時臉上像6月的黃梅天一樣從沒晴過,原來他正在經歷一場看不見的殊死搏鬥。抑鬱症這種病可大可小,小了可能是提不起精神,大了便是生死之間,而且徹底治癒十分困難,一定要找個解決的辦法纔行。父親小時候家境困難,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從中學起就一邊上學一邊打工,大學4年談了個特別喜歡的女友,又因兩家的家庭條件懸殊遭到所有人的反對。對方是在蜜罐裏泡大的嬌小姐,根本不知道人間疾苦,而自己的父親則連一雙皮鞋都買不起。女孩兒愛他的才華,他愛女孩兒的單純善良、善解人意,然而雙方父母在拆散他們時卻表現出出奇的一致——軟硬兼施地用盡各種手段,最終逼得兩個人分手。似乎他們在一起一定會惹得天崩地裂,雙雙走向人生的地獄。
既然娶不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兒就娶父母喜歡的吧!連倚像個局外人一樣將自己的婚姻完全交給父母,他已經沒有什麼愛與不愛了,只剩下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責任與義務。他娶了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妻子,是棉紡廠的女工,她生下超越後就開始不斷地生病,心臟病、糖尿病、高血壓、帶狀皰疹……各種各樣的疑難雜症都聚齊了,在這可憐的女人身上幾乎集合了各種能想到或想不到的病痛。老天爲什麼要懲罰她呢?她有什麼錯?雖然兩個人並不相愛,但無疑都是善良的人。家裏所有的錢都用來給她尋找偏方、喫藥、治病,苦苦熬到兒子上班了,也把兒子掙來的工資貼補媽媽的醫療費,加班加點搞科研的獎金同樣全部獻給了醫院,媽媽流着眼淚看着兩個男人爲她做出的犧牲,偷偷停掉了各種常規用藥,病情陡然加重,最終撒手人寰。
剩下父子二人環顧空空蕩蕩的家,除了那些數不盡的痛苦回憶,別的什麼也沒留下。
現在只剩下父親一個人了,他幾乎從未爲自己的生活考慮過。省錢、攢錢、盡心盡力照顧兒子。永遠穿着破洞的背心和襪子,上街時甚至捨不得喫一頓快餐,去哪兒都是公交地鐵,從不約出租車,如果被抑鬱症戰勝的話,他的一生將與貧窮、困頓、不順、窩囊這些詞畫上等號。不行!這樣不行!
任何一個含辛茹苦的人都應得到生活的回報。超越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治好父親的病,讓中年的他感到真正的幸福。
就在此時,如天降洪福,他接到了老同學佟宇的電話。他們多年不聯繫,但超越也聽得出佟宇的急切,他的語氣又急又快,像一個想盡快背完課文的小學生。講完後超越沒弄明白佟宇說了什麼,於是又從第一句開始追問,反覆幾遍之後終於弄清對方的意思。這個奇特的提議驀然間讓超越全身一顫,計劃雖然大膽且有些荒唐,但或許可以一試,即使出現差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說不定這是一根把父親從抑鬱症苦海中拉回來的稻草,現在,除了用力抓緊這個辦法沒有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