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鐐銬的舞蹈 (第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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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於接近那個女人。
我想再看到那女人眼中的所有景象。我知道那美麗的四季依舊。那永遠的大自然。但畢竟洛河干涸了,寬大的河牀上只遺留下一道混濁的小溪。寬大的梧桐樹葉上落盡夏日的塵埃。而她,卻坐在燦爛而又古老的車輦中,做很多女人想做而唯有她一個女人做到了的事情。
她戴着沉重而華麗的皇冠,在漫天的血紅中從天邊走來。光焰四射的美麗籠罩着她,而她手中握着的,卻是一柄無情的權杖。於是她變成黑色的魔鬼。揮舞着生命在漫天的血紅中,成爲了那段永不逝去的歷史。她失去至親骨肉,腳下鮮血淋淋,但她卻始終不渝地頑強爬向那天子的尊位。到處是血。血流成河。堆積如山的,盡是親人的屍骨。而四面楚歌,無辜的鬼魂在詛咒。但是她全然不管不顧,只要能坐在皇帝的寶座上。她終於如願以償。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氣勢,泱泱國中歷史,竟唯有這唯一的女皇帝。
她笑着,燦爛而悽然地。她說她深知人的脆弱,所以爲了生,便必得有人冤屈地死。她說她已身不由己,而殺人如麻是一切君王無奈的選擇。她說她看不見血。血總是流淌在她視線以外的什麼地方。她說她也聽不到哭聲看不見眼淚,那是因爲,她面前永遠矗立着一道由權力鑄成的嚴酷屏障。
她的丈夫情人兄弟姊妹子孫後代們。那些她以女人的胸膛所深愛過的諸多親人。她不知道他們是怎樣流血流淚的,她只是在那個時辰突然覺出了心的疼痛。然後他們便消失了。
從此無影無蹤,灰飛煙滅,化作她腳下的泥土,耳邊的輕風了。於是她只能心有慼慼地遙望着天邊的那一縷浮雲,想着,那些曾與她心心相印的親人的音容笑貌……然而,她卻依然不能停止她的殘酷。那是她作爲帝王的唯一選擇。她一如既往地執着於帝國的夢想,她堅信那纔是人類最偉大的詩篇。於是當有一天她終於坐在了那把至高無上的皇椅上,她才得知了她所要面對的,不是生存,便是死亡。那是宮廷中唯一的法則。她別無選擇。她已經信誓旦旦地登上戰車,唯有竭盡全力纔不會辜負她對自己的誓言。
那麼,誰來幫助她?
是的,她的天生麗質、百媚千嬌。女人的資質無疑讓她獲得了無窮機會,她便也順勢傑出地運用了這“天賦神權”,一次一次地接近着龍牀。她知道那是確保她不斷升遷的唯一戰場,她將不遺餘力地同那些能夠給予她生存權利的男人同牀共枕,不論他們是皇帝還是太子。這樣的故事從她14歲的時候就開始了。一個14歲的小姑娘。乳房正在懵懂中悄悄鼓脹。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什麼叫相愛,什麼是做愛。然而她被強暴。在威嚴的龍牀上。那個她所無限崇敬的唐王李世民。但轉而又被莫名其妙地遺棄。她怎麼會知道這就是她不平凡的人生的開始?怎麼會知道從此她要嚐盡人間的苦辣酸甜,方死而後生。
在後宮暗無天日的生活中,她終於懂得了爭寵的意義。那所有的全部。聽到的和看到的。生的和死的。從此她諳知了宮中女人必須爭寵,這是她們得以活下來的唯一的路。於是她將40歲以前的全部智慧都用在了你死我活的爭寵中。她爲此戰鬥,不惜鮮血淋漓,哪怕九死一生。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殺戮原來是一件很殘酷但卻也很輕易的事,或者她原本知道卻故意以爲自己不知道。她的手總是纖纖玉指鮮嫩白皙,人們不曾在她的指縫中看到過一絲的血污,她自己也從來沒有看到過。
然而春去秋來。在四季的輪迴中她一天天老去。那曾經屬於她的青春無情凋落,美麗也在不經意間悄然而逝。儘管風韻猶存卻再也追不回她對男人的魅力,於是她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緊緊抓住了皇宮裏的那柄權杖。她於是對歷來本屬於男人的那些政事倍感興趣。她覺得一個人(無論男女)能擁有整個王朝纔是人生的極致。她從此將全部生命致力於此。她甚至不再熱心於用女人的方式征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