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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的雨點落在平原上
我們漫步愛中卻被銬着鎖鏈飛翔
西班牙的飛機在雨中下降
他始終不知道歌謠最後一段中的飛機是什麼,但是卻清楚爲什麼歌謠會反覆出現在記憶裏。他不斷夢到城堡裏他的房間,在一扇彩色的窗戶邊放着他的小牀。他安靜地躺在那裏,媽媽爲他唱這首歌謠。她不是在臨睡前爲他唱歌,因爲講高等語的小男孩都得獨自面對黑暗,但是她會在午睡時爲他唱歌。他還記得牀單上的彩虹;他甚至能感到房間的涼爽和被褥的溫暖。他愛他的母親,愛她那櫻紅的嘴脣;她信口哼唱的小調和她的聲音至今還縈繞在槍俠心間。
現在那些回憶瘋狂地衝擊着他的思想,就像一條狗一邊走一邊在腦子裏不斷想着要咬住自己的尾巴。他的所有水袋都空了,他清楚自己很可能就快變成一具乾屍了。他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結局,不禁覺得有些遺憾。從中午開始他就一直盯着自己的腳,而不是抬頭看着前方的路。在這裏連鬼草都長得特別矮小枯黃。硬地都裂成了碎塊,顯得溝壑縱橫。遠方的山脈還是同樣模糊,儘管他已經在沙漠裏走了十六天。十六天前他離開了住在沙漠邊緣那個半瘋不傻的年輕人,打那以後就再沒見過一個人影。槍俠記得那人養了只鳥,但是怎麼也記不起來鳥的名字。
他看着自己的腳機械地移動着,就像織機的梭針,腦子裏不斷出現的歌謠已經開始顛三倒四。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會倒下去,那將是他第一次倒下。儘管沒人會看到,他還是不願自己摔倒。這事關他的驕傲。一個槍俠瞭解什麼是驕傲,那是一根始終讓你的脖子挺得筆直的無形骨。他的這個品質並非遺傳自他的父親,而是被柯特植入他的內心深處的。柯特曾經是他孩提時心目中的紳士——如果曾經有過紳士的話。啊,柯特,他那蒜頭般的紅鼻子和他疤痕累累的臉。
他停住腳步,突然抬起頭。這讓他一陣暈眩,那一刻似乎他的整個身體都飄浮起來。天邊山脈的輪廓開始浮動。但是前方除了山之外,似乎還有什麼,看上去並不太遠,大概就在五英里開外的地方。他眯起眼睛想看個究竟,但是被風沙颳了許多天,再加上烈日的白光,他好像什麼都看不見了。他甩了甩頭,又開始往前走。歌謠在他耳邊迴盪,嗡嗡作響。大約又走了一個鐘點,他摔倒在地上,擦破了手上的皮。他看着手上裸露的皮肉,血滴像小珠子那樣滾出來,他覺得難以置信。他的血和其他任何血一樣,並不特別黏稠或稀薄;血在熱空氣中凝結住了。血滴就像沙漠一樣,嘲諷地瞪着他。他莫名地恨自己的血,一把擦掉血滴。嘲諷?爲什麼不?血液可不覺得乾渴。這些血液可被照顧得十分周到。他可犧牲了許多來保持體內的這些紅色液體。血的犧牲。這些血液所需要做的就是在血管裏流動……流動……流動。
他看着滴在地上的血跡,看着他們突然地被飢渴的土地吸乾了,消失的速度之快令人毫無防備。我的血液,這讓你感覺怎麼樣?這經歷對你來說很過癮吧?
哦,耶穌,我不行了。
他站起來,雙手抱在胸前,早先看到的那個輪廓就在面前,他喫驚地叫出聲來,但聲音沙啞得就像烏鴉叫——他的喉嚨完全啞了,像是被沙子給嗆住了。輪廓變成了一幢建築物。不,是兩幢,四周圍着一圈坍塌的柵欄。木頭看上去有些年月了,陳舊得彷彿一觸即化;是這些木頭化作了沙。建築物中有一幢曾經是馬廄——它的形狀非常明顯,讓槍俠確信無疑。另一幢是座房子,或旅館。他肯定這曾是客運線上的一個驛站。這座搖搖欲墜的沙堡(長年累月,風捲着沙礫在木頭表面留下了斑斑點點,木屋看上去就像座沙堡)投下一個纖細的影子,有人坐在陰影裏,斜靠在屋邊。在他的重量下,彷彿整棟屋子都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