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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的爪子抬起了一英寸……兩英寸……顫抖着,垂下了,痙攣着一張一闔。
槍俠挪開腳。那東西鋸齒狀的喙吻,這張從他活生生的軀體上吞噬了兩個手指和一個腳趾的嘴巴,慢慢地張了張,又閉上了。一根折斷的觸角落在沙灘上,另一根還在那兒莫名其妙地抖動着。
槍俠又踏了它一腳。又是一腳。
他咕噥着費力地把石頭踹到一邊,順着怪物的右側走過去,抬起左腳,一腳一腳地踹着,踹碎它的外殼,踹出它蒼白的肚腸,踩入灰暗的沙地。它已經死了,但他還是這麼一下一下地連踹帶踩,在他漫長的傳奇生涯裏,自己還沒有在身體上遭受如此慘重的傷害呢,他完全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一腳一腳地踹着,直到發現那怪物腹腔裏差不多要化成泥漿的自己的手指尖,瞥見指甲縫裏還嵌着從墓地帶來的白灰(他曾在那兒跟黑衣人進行過長久的交涉),這才把眼睛挪開,噁心地嘔吐起來。
槍俠像醉漢似的朝海邊走回去,用襯衫託着受傷的右手,不時地回頭瞧瞧那東西,怕它還沒死,就像有些生命力頑強的馬蜂,你狠狠地連連拍打它,可它還能抽動,只不過暈過去了,可沒死。他回頭顧望,提防着它還會追上來,用那恐怖的聲音一再發出古怪的問話。
走到中途時,他一搖一晃的身子突然站住了,看着起先呆過的地方,他記起了一些事情。他剛纔肯定是睡着了,就在高處的潮汐線下邊。他抓起自己的皮包和那隻撕破的靴子。
藉着皎潔的月光,他又看見了和剛纔那東西相同類型的怪物,在兩次海潮湧來的間歇中,聽見了它們詢問的聲音。
槍俠急忙退後,一直退到砂石海灘邊青草叢生的盡頭。他坐下來,這會兒自己該做什麼心裏還清楚着——他把剩下的最後一點菸絲灑在手掌和腳掌的斷茬處,止住流血,他灑了厚厚的一層菸絲,弄得舊傷又添新痛(被撕斷的大腳趾也跟着一起痛起來),他只能坐着,在刺骨的疼痛中冷汗直流,恍惚中想着會不會感染,想着自己右手丟了兩個指頭以後怎麼闖世界(他倒是兩手都一樣使槍,但在所有其他事情上還是右手更強),想着萬一這東西有毒,被它咬過的傷口也許已經把毒液注入他體內了,想着不知道清晨是不是還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