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朱元璋的“旁入公門” (第7/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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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弊端,朱元璋不可能想不到。他之所以這麼做,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始終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來延伸自己的“權力觸角”。朱元璋設立了巡檢司和錦衣衛,讓巡檢司專門負責盤查全國各地的過往行人,人們被限制在方圓一百里的活動範圍之內,如有超出,須事先弄到“路引”,這是防止人民串聯造反的重要措施。錦衣衛則是專門負責監視百官的動靜,就連街衢之上,也滿布錦衣衛,這樣,吏民的一言一行都逃不過皇帝的耳目。
一次,博士錢宰罷朝回家,在路上信口吟道:“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門朝見尚嫌遲,何時得遂田園樂,睡到人間飯熟時?”第二天上朝,朱元璋對錢宰說:“昨天做得好詩!不過我並未‘嫌’你啊,改做‘憂’字怎麼樣?”錢宰一聽,連忙跪下叩頭,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朱元璋並不是要追究他的罪責,只是要顯示自己的無所不知,錢宰纔算沒有倒黴。
吏部尚書吳琳告老還鄉,已是無所作爲,但朱元璋還是不放心,常派錦衣衛去監視他。
一天,一個特務向田間插秧的一個老農夫問訊道:“這裏可有個退了休的吳尚書?"那老人措手答道:“我吳琳便是。”朱元璋得知這一消息,知道吳琳並無異志,十分高興,獎賞了吳琳。
大學士宋濂是著名的學者,對朱元璋可謂赤膽忠心。一天,宋濂在家請客,特務竟把赴宴人等乃至菜餚全都列單彙報給了朱元璋。第二天上朝,朱元璋問宋濂請客及菜餚的情況,宋濂把所請客人和菜餚情況一一據實回答,朱元璋聽後十分滿意地說:“宋學士所說皆實,沒有騙我!”
國子監祭酒宋訥有一天在家生悶氣,監視他的人認爲有可能是對皇上不滿,就偷偷地把他生氣的樣子畫了下來,交給了朱元璋。第二天上朝時,朱元璋問他何故生氣,宋訥作了解釋,朱元璋知道他生悶氣與朝事無關,纔不追究。宋訥非常奇怪地問太祖怎麼知道他的家事,太祖就把那張畫像拿出來給他看,結果宋訥幾被驚倒。就這樣,朱元璋掌握了臣下的一言一行,臣下深恐動輒得咎,真正做到了前人所謂的“慎獨”,哪裏還敢有不臣之心?
在《大誥續編》中,朱元璋反覆強調他在註釋《道德經》中的話:“吾爲政愈嚴,犯法者愈衆。”他不無遺憾地指出:“朕如寬厚行仁,人將謂朕不明於事;朕如加嚴,人又指之爲暴矣。”從這樣一句話,我們也可以看出,朱元璋對他的嚴刑峻法也是有些悔意的。重刑並不能完全把官吏嚇得不敢去做錯事,他敏銳地意識到權力再大也有其侷限性。
朱元璋有他自己的考慮,因爲按照古聖賢的分類,老百姓可以從事士、農、工、商四種生計。而在聖人們的教導下,老百姓應該在這四個領域,各守其道,各盡其職。唯有如此,天下才能實現真正的太平。而那些不在“四業”範圍內的謀生者,大多數走的都是犯罪道路。“知丁法”的目的,就是爲了抓出那些不務四業的害羣之馬,他們大多是遊手好閒的“逸夫”。那時候誰要想當個自由職業者,就要做好被官府抓捕的準備。在朱元璋看來,這些自由職業者只懂得羅織詞訟,勾結胥吏,弄權官府,實在是官家社會的毒瘤。“知丁法”推廣開來之後,老百姓們把自己瞭解的鄰里情況上報裏甲鄉村社會的基層組織,裏甲再把情況向縣衙報告,一級級地向上申報。這種天羅地網似的人口摸排,使得潘富那樣的在逃犯無所遁形。
爲了杜絕類似潘富千里大逃亡,先後歷經八縣,涉及三百多戶人家,一千多人受到株連的案件再度發生。朱元璋又做出了最爲嚴酷的補充:如果《大誥》頒佈下去,一里之間,百戶之內還有“逸夫”,裏甲坐視,鄰里親戚不抓,任憑這些“逸夫”遊蕩在公門、市井之中,爲非作歹,被官府抓住的話,“逸夫”處死,裏甲和四鄰全家流放邊疆。
不可否認的是,陳壽六是個特例。和陳壽六這樣幸運的成功者比起來,那些積極響應朱元璋號召,動不動就闖入那道“旁入公門”的門教訓一通胥吏,最後因爲這個被砍了腦袋的農民,在數量上也很可觀。在《大誥三編》裏,朱元璋也列舉出了一些這方面的案例。朱元璋在這件事上表現得也非常糾結,他一邊在大肆宣揚陳壽六的榜樣示範作用;一邊又在提醒鄉民們,想當陳壽六這樣的明星是需要運氣的,也需要付出常人難以承受的代價,很可能是生命的代價。當然如果讓老百姓用自己的一條命來換另一條命,這裏就涉及到利益的交換邊界。在封建官家制度裏,官吏們手中握有對老百姓的傷害權,平民百姓爲了能夠生存下去,就要通過自己的勞役或者交納賦稅來尋求生存權的贖買,這樣就形成了交易關係。官吏的傷害權有一個邊界,這個邊界對官家制度形成了一種約束。如果官吏越過這個邊界,一味地榨取贖金,造成傷害。這種傷害的程度越深,老百姓的反作用力就會越大。等到被套在自己脖子上的贖金勒得無法活命,反正總歸一死,反抗就成爲唯一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