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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圣上话,两淮盐运向由高恒把持,历任运使朱续章、舒隆安、郭一裕、吴嗣爵皆有亏空,卢某到任不思填补,罪臣私地多有规箴,是公市亏空罪臣知情。即此已觉愧负圣恩惭羞无地,赧颜对君,焉敢坏法贪墨与污吏分惠公款?卢某渔侵公市情事,罪臣实实不知,求皇上洞鉴!”
“卢见曾得罪,有没有关托六部人情的事?”
“没有此情。但六部官员知道购与卢某是亲家,凡事有所瞻询,罪臣不能秉公明察,依律执法,罪臣近在天子弥密,亦未向皇上申奏请罪循义灭亲,怀有私意乌屋之情,致于罪戾。皇上问及,罪臣更有何辩?”
纪昀说着又连连叩头。这些话题都不难应对,李戴的案子已经过去几年,且李戴的儿子“不孝”,早已听王八耻说过乾隆不把这案子当一回事儿,卢见曾是自己亲家,纪昀自问没沾他一文钱便宜,即使毫不相干的同僚,官场风气夤缘关照,也是极寻常的事——他真正担心的是乾隆问及傅恒和军机处人事关情的事,一个“谤君”罪名下来就完了。心里忐忑打鼓,硬着头皮等刘塘发问,但刘墉好一阵都没说话,只好伏着不动,刘墉似乎也在尽量平息自己的不安,许久才开口说话,却不再问什么,仍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奉皇上谕,纪昀忝居朝廷大员,不知诚忠乃心清白事君,乃放纵家人恣横乡里,夤缘营私包揽词讼致死人命,且伊亲家卢见曾贪横不法,故有瞻徇回护之行,深负朕恩而悖国律,朕以天下为公,岂肯因该员著有微劳罔置宽纵?着即革去纪昀军机大臣及所兼一切差使,待勘后定罪,着刘墉即行至彼家查看家产,回复听命。钦此!”
“罪臣纪昀遵旨……”纪昀叩下头去,“谢恩!”他的双臂似乎软了一下,倒也不为革职抄家的处分,反是觉得诏谕词气平和得出乎意料——和养心殿那番严词斥责相差太远了,许多要命的话头没有提及,也没有“锁拿收监交部议罪”的话,甚或稍带还说自己“著有微劳”!他心中忽地一阵轻松,但又想到乾隆秉性,有时骂人骂得狗血淋头处分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有时风生谈笑提笔杀人绝无迟疑,所谓“天威不测圣心难度”,谁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想着又道:“请大人回奏纪昀栗栗畏罪之意,纪昀行止不检沽恩非礼处也所在常有,今日知罪知悔已迟,求皇上即将纪昀置之以法严惩不贷,为群臣之戒,昀在九泉之下也仰戴追怀圣恩……”说着泪水潜然而下,伏着身子颤栗不能自胜。
刘墉宣过旨意,立刻变得随和起来,双手挽着纪昀又叹又笑,说道:“纪公何至于此?回头皇上必定还有恩旨的,请起,请起,我们厅里闲坐说话,叫下头人办差就是。”又问,“纪公在京有几处宅院?有没有亲戚住着?”纪昀拭了泪,脸色仍旧苍白,心里已空明松快了不少,听问忙道:“皇上赐我四处宅子,自然都要缴还的。家里务农亲友也不在京师居住;只有几个老家人看管空房。顺带禀告大人,除了献县祖莹有些田产,皇上赐我三处庄园,纪昀没有另置田产,刘公你只管查,查出来办我欺君罪!”刘塘问道:“这处阅微草堂呢?”纪昀道:“这一处是我买的。其余房舍离紫禁城太远,军机处值庐不便。这地方皇上来过,他也知道的。”刘墉便吩咐:“小邢,你带人查点账房房舍。所有御赐物件用明黄封条封起来。没有籍没归公的旨意,其余物件登记造册递上来。不许恫吓镇唬纪家眷属,不许私地裹携财物。文字字画不许翻乱了——这里许多文卷字画皇上要亲自看过的!”
“扎!”邢无为忙答应一声,回身问道,“你们可都听着了?”
“明白!”
邢无为将手一摆,兵丁们立刻四散开来布岗,番役仵作们分群分伙脚步匆匆各自施为,账房书房库房各个厢房都传来稀里哗啦的翻腾东西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