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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走後,示檐貝感受到了嚴重的睡眠不足,被敲門聲提前叫醒的她渴望再一次回到夢境,鬆軟的牀單,軟硬相間的枕頭,她閉上眼睛,遲遲未能入睡,在她眼前的這片睏倦的黑暗裏,她的聽覺被先前那位陌生人的話語以及此刻的失眠安慰無節制地放大了,許多平日裏未曾注意到的聲音湧進她脆弱的耳朵,這些事物平時發出的聲音是多麼不設防備,從這些她此前斬斷的系統釋放出去的聲音裏,她總結出了它們的一切,她知道這隻螃蟹從弱肉強食的原始馬桶裏涉水而來,它躲過了拳曲的絆索和過載的砧板,成爲一隻真正的螃蟹,示檐貝聽到住在她樓上的幾個孩子饒有興致地跑來跑去,她幾乎要走過去加入他們,功能齊全的玩具完善了他們充滿希望的童年生活,廉價的快樂正是她童年裏夢寐以求的奢望,她聽到窗外的冰河解凍了,以及,又一串腳步聲,聲音在遠處逡巡,停在幾個門扉組成的岔路口上,示檐貝聽到一位疲弱的鄰居喘着粗氣從樓梯上爬了上來,上星期,這位鄰居帶着他的女兒和侄子去公園放風箏,示檐貝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他們,她朝他們揮揮手,他們呆在那兒,過了一會兒,他們也朝她揮揮手,回去的路上,她買了一支草莓味雙球冰激凌,喫到一半時,她沒了胃口,經過街邊的垃圾桶時,她把沒喫完的冰激凌用紙巾包住,丟了進去,一位戴假髮的老人與她擦肩而過,在這些聲音之外,她找到了剛纔喚起聲音的氣體所探尋的旅途之上的物體,示檐貝大膽地翻了個身,她考慮着,她權衡着,她該把這件事說出去嗎?先前她察覺到的那陣腳步聲來到了她的房門之外,很快,又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她沒開門,敲門的聲音給了她繼續沉睡下去的勇氣與信心,門外的人通過這種間接的方式告訴她,她並非孤身一人,這兒有許多電梯,她睡着了,因此沒去開門。
宣蓋敲了一陣子門,可惜沒人出來回應,他看了看走廊兩側,發覺沒人要使用這富有創造性的工具,於是,他把耳朵貼在房門上,細心傾聽門裏的動靜,門裏好像一個人也沒有,他心想,最後,他再次按了一遍門鈴,仍舊什麼響聲也沒有,宣蓋收起鉗子和鑷子,心懷不滿地離開了。
聞難約把孩子從嬰兒牀中抱出來,看了看他嫩滑的臉蛋,摸了摸孩子嬌小的手掌,她把孩子放回去,轉身叮囑保姆該怎樣使用客廳裏的機器,她並不擔心這位保姆的業務水平,但她得提前把說明書消化掉,然後一五一十地說給這位盡職盡責的保姆聽,她專心聽着,似乎是爲了向僱主證明這一點,她在傾聽的過程中認認真真地緩緩點頭,每過幾秒鐘就提出一個問題,有了她的這種表現,聞難約徹底放下心來,她取走掛在衣架上的大衣、圍巾、帽子、皮包,隨後,她蹲在鞋櫃旁,換好鞋,推開門,走遠了,她的那位保姆走上樓看了看嬰兒的情況,小傢伙睡得很熟很香,她開心地衝睡着的他笑了笑,接着走下樓,走進客廳,開始回憶僱主剛纔對她所說的一切,她的聲音現在還很清晰,就好像她根本還沒走遠,就好像她還俯在她耳邊低聲細語,就好像她此刻正蹲在家中某個她不曾瞭解過的角落裏慎重地觀察她,對她的工作情況下一個定論,可是保姆知道,這位僱主不會這麼幹,她出手大方且心地善良,甘願相信任何人同時又巧妙地迴避掉所有因信任而紛至沓來的欺騙,保姆站在客廳裏,凝視着和她一般高的機器。
此時,聞難約已經來到了電梯口附近,她敲了敲示檐貝家的門,門被反鎖了,裏面靜悄悄的,比電梯裏的陌生空間還要安靜,她持之以恆地按住示檐貝家的門鈴,直到電梯下降到她所在的層次,在此期間,她的房間裏一點聲音也沒有。
從未想過要寄居在電梯內部的聞難約低下頭查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今日的天氣預報,再過幾小時今天會下雪,他們是這麼說的,雨傘在車上,她從不穿雨靴和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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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蓋坐在一家人跡罕至的小飯館裏喫東西,他中午埋頭工作,沒顧得上喫飯,等他忙完了,抬頭才發現餐館的牌匾就掛在餐館裏,在它被粉碎的另一半身軀之中,一本能說會道的菜譜把深紫色的一碗碗麥片從嘴巴里吐到餐館的地磚上,兩三名廚師叉着腰站在那兒,一面喫手裏的哈密瓜,一面回過頭巡視宣蓋是否把盤子裏的菜餚喫乾淨了,他走過去給廚師們看手機相冊裏的一張照片。
你們見過這位顧客嗎?
沒見過,他們當中的一位廚師回答道,如果你要找人,你爲什麼不給我們多看幾張照片呢?這張照片顯然是在夜裏拍下來的,我甚至都看不清這名顧客的臉,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是,這張照片的來歷有些骯髒,我不想知道你是從哪兒搞來的這些照片,不過,如果你真確信這是我們這兒的顧客,你爲什麼不待在這兒等等呢?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我沒讓你待太久,即使我在這兒待上一會兒,我也不打算多買什麼食物,我知道,你看起來已經喫飽了,你的胃口不算大,從個頭就能看出來,你們的餐廳用了玻璃牆,當然了,還有玻璃門,你們想讓外面的顧客看看餐館裏的景色,但這張照片裏的顧客一來就能看到我,我無處藏身,要是你樂意的話,你就來我們的廚房躲着吧,我該怎麼才能獲悉一名顧客到來的消息,我該在油煙和氣味的殿堂裏踟躕到哪個世紀?你什麼都不必擔心,我們爲顧客想好了一切可能發生的事,一切有可能發生的情況都在餐廳裏排演過一遍,如果你要找的人來了,我們會到廚房通知你,宣蓋同意了。
兩扇焊接在一起的青黑色的壯麗鋼門兀立在用餐區與餐廳廚房之間,宣蓋跟在廚師們後面,用緊閉雙眼的樸素方式避開天花板上刺眼的閃光燈,幾十名看起來資歷尚淺的廚師排成兩列,恭恭敬敬地相對而立,挑揀水晶籠子裏的新鮮食材,兩到三名視力最敏銳、聽覺最卓越的廚師居住在廚房高處的塔樓之內,懷着輕鬆的心情瞭望與餐廳毗鄰的道路上的行人往來狀況,假使有熟客上門,負責審視的廚師立馬以經過多次修改的全身心投入的脈絡來逼迫憎恨頁緣的淡漠球體,廚師們用勢利的眼神來規避踏實庸俗的塵世馬伕,馬伕們僱了幾條身強力壯的野狗來運送他們的牀墊,他們的腳掌和七八條野狗的暗沉爪子擺出相同的姿勢,他們一起用力拉動身子後面半熟的絲絨牀墊,廚師們敞開廚房的冰箱,熱情洋溢地迎接門外行色匆匆的幫手們,宣蓋和一位面色不善的年邁廚師一同坐在購物車裏漂流,出色的電鑽,最傑出的電鑽,傲慢又高貴,沉浸在它們有始無終的狂妄裏,提防一切秩序,提防一切無理由的愛和尊敬,宣蓋和廚師坐着的購物車順着洋流在海上運動,讓人擔驚受怕的雜亂圖例總算在得到了海洋大規模奴隸的安撫後焦頭爛額地成熟起來,廚師和宣蓋圍繞着漩渦裏的一片由蜜蜂釀造出來的嫩白羣島打轉,從這些島嶼上生長出來的椰子樹伸向高空中的半圓體,扎破了信上的透明紙窗,廚師給宣蓋倒了一杯紅茶,整齊貝殼離開,出入離開,彩虹灰質上揚,梗塞大數據上揚,爲燭光所囚的房租盤腿坐在浮箱之上散發霧氣,宣蓋讓浮箱們合在一起,生活給了他下一次像個收藏家一樣敢於嘗試的玲瓏機會,他打算養一隻狗,大聲喊出我的名字,你打一開始就瞭然於胸的伸縮名字,廚師給食客倒了一杯檸檬茶,純潔的吸塵器,告訴我電話糖的喫法,告訴我開胃菜的製作方法,宣蓋打算養一條狗,卷椅類接手了這件事,它的對立面隨火焰而滲出雜質,燃燒的針葉樹就在鑽井裏,昨天,我們在樹下露營,昨天晚上,我們喝烏龍茶,今天中午,我們喫烤雞肉,今天晚上,我們喝沼澤泥漿,明天中午,我們喫無球扣籃表演,明天中午,我們喫烏魚蛋,我該怎樣成爲一名合格的食客?宣蓋問廚師,廚師把自己多年來的餐廳經歷全部細膩地說給他聽,他張開嘴,一股年邁的臭氣撲面而來,宣蓋立馬就想用一記上勾拳讓這些廚師永遠閉嘴,但他畢竟有求於他們,只好閉緊嘴巴聽廚師們說話,他知道,這些廚師要開始浪費他的寶貴時間了,就像每個愛講道理和總結人生經驗的老年人一樣,他聽到廚師開口說,他們首先要讓這些菜變得可口又美味,但僅僅這樣還不能把食客們吸引過來,如果他們的食物美味又豐盛,則他們的餐廳人滿爲患,則食客們羞於再光顧他們的餐館,與其他人的口味相同讓食客們感到愧疚,看到食客們佈滿羞色的臉,廚師們也深深地爲之感到哀痛,與之相對的,如果他們的食物根本就難以下嚥,那麼他們甚至從一開始就不會見到任何一位光顧餐廳的尊貴食客。餐廳裏的每一位廚師都有這樣遠大的且總是盤旋在食客周邊的目標,那就是說,他們要做出這樣的菜,讓每一位食客都從中品嚐到不曾品嚐過的味道,且這種口味絕對稱不上美味,甚至可以說噁心至極,但實際上,這種口味他們已經品嚐過無數遍了,這些菜餚和之前的菜餚一樣能喚起他們味蕾的活力,換句話說,這些菜其實相當美味,廚師們要滿足食客們的這兩種需求,這道菜要足夠美妙,但鮮明的美妙總是讓食客們惴惴不安,坐立難寧。廚師告訴宣蓋,他們用不起眼甚至醜陋的味覺外表來暫時性地矇蔽住食客們的舌頭感觸,但菜餚裏面包裹着的當然是他們熟悉的美味食物,這樣,他們同時滿足了食客們的味覺和炫耀感,這些食客與最廣泛的那類食客品味不同,因此能從中獲得因獨特而帶來的滿足,但他們也不必像那一小部分真正口味怪異的食客一樣折磨自己的味蕾,廚師們的餐廳中的食客又因此而獲得了味覺上的滿足,他們獲得了兩種體驗與兩種滿足,獲得了味覺帶來的愉悅感和獨特品質營造出的優越的地位,但請不必覺得羞愧,廚師常常這樣對他的客人說,這是一種常見的商業策略,而我們這些廚師理應滿足食客們的一切需求,當然也包括心理上的,這實在太常見了,不必因此而產生什麼負面情緒,廚師接着說,即使是他自己也一樣,我們需要優雅的優越和輕巧的輕蔑,這沒什麼可恥的,再正常不過了,我們全部是普通人,餐廳打烊後,廚師說,他回家打開電腦,開始玩遊戲,過於簡單的遊戲不能帶給他絲毫挑戰感,過於困難的遊戲會摧毀掉他最初的有關於遊戲的樂趣,和做菜一樣,掌握這種微妙的平衡是至關重要的,廚師會選擇和他的菜一樣的具備兩者特點的遊戲,這些遊戲讓他感到無比困難,但其實並不困難,他每次都能順利通關,每次都能集齊全部獎盃,每次都能領略所有隱藏要素,甚至在面對敵人時還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自己來增強挑戰感,那些遊玩人數最多的遊戲讓他產生了一定程度上的鄙夷,廚師能清楚地感覺到這種鄙視,但他並不爲此而對其進行改正,這是一種陶冶情操的鄙視,它不會被用來傷害他人,而只用來取悅自己。廚師會對他們說,他們喪失了尋樂的真諦,他們喪失了品嚐食物的基本樂趣,他們把一件平常的事物徹底複雜化了,因此他們所遊玩的那些困難遊戲以及他們所品嚐的那些噁心菜餚已經喪失掉了享樂本身的樂趣。這兩種說法看似矛盾,其實都有其可行之處,廚師說他們使用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說法並非爲了凸顯自己的卑鄙,這恰恰證明了他之前對宣蓋所說的成就了他們的菜餚的平衡,他們從多的和少的兩方面中汲取營養,他們從其他食客的美味和品味中吸取養分,於是,廚師們的食客有了大多數人的美味,也具備了小部分人的品味,這兩種特點本來並不真實,但廚師與廚師的食客或者食客與食客的廚師給了它們新的生命。廚師一面說,一面把宣蓋的錢包掏出來,他說,這是一種趨勢,是一種成功又常見的商業策略,在最傑出的商人的自傳中,這位商人這樣告訴我們。每一位廚師都看過他的那本書,當時的我和現在的你一模一樣,廚師一邊說,一邊用宣蓋的錢包拍了拍他的臉,我認爲那個曾經可怕的商人得了老年癡呆,過去心狠手辣的他現在只會給年輕人講廚餘垃圾一般的大道理,而你,廚師指着宣蓋的鼻子說,你走進了我們的廚房,見我開口時,你也這樣想,是的,我說的話全是廢話,那又怎麼樣?你必須聽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完,因爲你有求於我,你要借用我們的廚房來尋找你的那個毛茸茸的目標,我怎麼能放過這個良機?我要折磨你,勤勤懇懇地折磨你,用廢話和言語上的怠慢來折磨你,用嗅覺和地下室中的耳朵來折磨你,不管我說什麼,你都必須聽着,因爲你要使用我們的廚房,因爲你要養一隻狗或一隻鳥,聽我們說了這麼多話,你只能站在廚房裏,你認爲這樣做就能成爲一隻螃蟹?你根本不配成爲一隻螃蟹,我想喫螃蟹,我想喫螃蟹,它端坐在它的夢下沉軀和瓶中壁壘裏,我的那隻螃蟹,請您爬過來,怒衝衝的朗誦會和水溶式的顯微鏡亮得發白,所有橄欖油和玻璃水蒸氣都等着您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