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還是桔子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四月初八,鹿星澤晴朗無雲,遠處山巒的雲層堆積如厚重的帷幕。幾縷閒散的雲絲懸停在頭頂上方,在傾斜的夕陽餘暉映照下,閃爍着微弱的金邊。沙雁北歸,梅鹿呦鳴,沼獾沉靜,近水綠頭肥鴨悠然遊弋,與人互不相侵。
薛銀序走上這座臨時搭建的七尺木臺,爲了不在衆人面前出醜,她委託艾淡竹模仿舌蓮人的模樣將她已變爲灰白的長髮用燒熱的鐵筷子燙成捲曲狀並染成大紅色,這門技藝叫做“暮山紅”,由舌蓮人傳到訓國,只是尚不能被絕大多數以黑爲美的傳統閾姜百姓所接受。
臺下議論紛紛,很多人竟沒有將她認出,直到她開口那個熟悉且滿含生澀的聲音出現:“小女子薛銀序感謝大家不遠萬里應帖前來。”她在臺上深作一揖,本想再說些客套話,以緩解她初次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的拘謹,同時也給予聽者更多的時間將注意力集中到一起,但臺下瞬間鴉雀無聲,有的人是真的期待碎盟散而復立的這一天,而更多的人都是被她樣貌和疏影橫斜的身姿所吸引,尤其是那一頭雲髻霧鬟的暮山紅。
薛銀序接着說道:“約在一年前,我尚爲懵懂無知之徒,對江湖一無所知,亦與諸君毫無瓜葛。豈料今日,我等將在此地重聚,以求重振碎盟。我深知,無論是舊碎盟,亦或新碎盟,皆與一人之生死息息相關。此人於我而言,乃除父母外最重要之人,更爲重要的是,我和他已有了子嗣,此骨肉之情,終將我和他緊密相連,骨肉之情終難將我自其中抽身而出。一年前,我還在深陷痛苦,難以自拔,而今,已不同往日,我必須振作,以碎盟之義,揚名天下。此非復仇這般說起來那般簡單之事,其中更藏有深遠之陰謀。諸君可還記得故教寺那些失蹤的僧侶嗎?世人皆以爲是衛郎所爲,然汝等並未尋得這些人究竟去向何方,便據此斷定爲其所爲,實乃可笑至極。莫非僅憑些許蛛絲馬跡,便可安然將此罪責判給一無權無勢之人?這是如此輕易,如此心安理得!然彼等不知,數月前,靈均派的蕭閣主於末州地牢將那些被擄走的僧人救出。此中多數人皆喪命於賈南塔煉製屍人的過程當中,臬幫的年幫主,亦未能倖免。衆多臬幫的兄弟姐妹,無疑亦亡於抒浪臺與賈南塔二人毒手。如此絕情,天理難容。而今,天下人可還以爲衛郎是那惡人乎?”
說到一半,薛銀序已經沒有一絲緊張,胸中一股悲憤將要噴張,她繼續說道:“人命如草芥,誰會可憐!當一個人有冤卻說不出口,有理卻無人相信之時,那將是多麼絕望,我知道,所有的這些困難,都沒有因此壓倒他,可他即使再飽含赤誠與希望,到頭來還是躲不過精心謀劃的算計中,雖然人不能復生,但他在我心中將會永生,我薛銀序在此立誓,誓要那兇手範約償命!我雖勢單力薄,但也只是過去,如今諸位都收到了英雄帖,百忙之中前來必是相信我的名義,相信衛郎的清白,有你們相助,何愁大仇不報!”
那些對碎盟尚存疑慮之人,此刻皆被她的言辭所觸動。薛銀序沉凝片刻,調整語氣緩聲道:“值此我們廣撒英雄帖之際,一個叫做天濫會的江湖勢力在訓國東南應時而生。此乃兩股相異之力的聚合,其矛頭直指向我們碎盟。其中深意,想必諸位皆心知肚明,無非是忌憚我們會在今後日益壯大。若非心虛,又怎會倉促而起?此乃我們的首要勁敵。此外,抒浪臺之威脅自不必贅言,其存在實乃整個武林之患。雖臺首馮禎的相位已遭罷黜,朝廷之中已被架空,但抒浪臺的大印仍緊握於他們父子之手。小皇帝根本無意插手抒浪臺之事,此後他們必將愈發肆意妄爲。我們唯一可仰仗的朋友唯有烏霞嶼,然此前已生齟齬,他們未必願與我們和睦相處。我們的底線便是絕不主動招惹他們,保持相安無事之態,儘量以協商爲要,全力以赴應對抒浪臺與天濫會。然此二者並不可懼。”
薛銀序此語乃是與皇甫恢雨商議之結果,末了她又說道:“我徹夜苦思,一心欲尋一答案,以何種身份、何種姿態與諸位共處。直至這一日將至,我才幡然醒悟,江湖偌大,其究竟意謂何?實則無需追根究底,皆是虛妄之談。哪有如此繁多複雜之理?人世間恩怨情仇交織,殺伐爭論不止,從未有恆定不變之態。一個朝代興而復衰,大至國家,小至家庭,乃至人的一生,皆是如此,總是起起落落。滄海桑田,即便山川湖泊亦會爲天地之變化而異動,世間萬物皆在分分合合的趨勢下不斷演變,或爲循環往復,無任何事物可逃過此類法則。這番話並非是我消極應對而言,恰恰相反,既有此理,如此我便懷有必勝之信念,必能將碎盟引領至鼎盛之境,至死方休!”
薛銀序咬破手指,將血滴入酒碗,一飲而盡。
“我亦隨碎盟,至死方休!”衆聲齊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