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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率之臣。窃见关内侯陈汤,前使副西域都护,忿郅支之无道,闵王诛之不加,策虑幅亿忆,愤怒之貌,义勇奋发。卒兴师奔逝,横厉乌孙渡水曰历,横厉犹曰横行也,逾集都赖都赖,郅支城外之水名也,屠三重城,斩郅支首,报十年之逋诛,雪边吏之宿耻,威震百蛮,武畅西海。汉元以来,征伐方外之将,未尝有也。今汤坐言事非是,幽囚久系,历时不决。执宪之吏,欲致之大辟。昔白起为秦将,南拔郢都,北抗赵括,以纤介之过,赐死杜邮,秦民怜之,莫不陨涕。今汤亲秉钺,席卷喋血万里之外喋血,犹践血,谓足踏血而行也。其字应作蹀,不从口,荐功祖庙,告类上帝,介胄之士,靡不慕义。以言事为罪,无赫赫之恶。《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夫犬马有劳于人,尚加帷盖之报,况国之功臣者哉?窃恐陛下忽于鼓鼙之声,不察《周书》之意,而忘帷盖之施。庸臣遇汤遇,待也。谓以庸臣之礼待遇汤也,卒从吏议,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介然,犹耿耿。非所以厉死难之臣也。
耿育/讼陈汤书
前谷永上书,汤得免。罢,复起为从事中郎,后又得罪谪徙敦煌,耿育上此疏讼之。
延寿、汤为圣汉扬钩深致远之威,雪国家累年之耻,讨绝域不羁之君绝域之君,谓郅支单于也,击万里难制之虏,岂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诏仍下,谓频下诏也,宣著其功。改年垂历,传之无穷。应是南郡献白虎,边陲无警备。会先帝寝疾,然犹垂意不忘。数使尚书责问丞相,趣立其功。独丞相匡衡排而不予,封延寿、汤数百户。此功臣战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业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动,国家无事。而大臣倾邪谗佞在朝,曾不深惟本末之难,以防未然之戒,欲专主威,排妒有功,使汤块然被冤拘囚,不能自明。卒以无罪,老弃敦煌,正当西域通道。令威名折冲之臣古人以冲车攻城,故能御侮者,谓之折冲,旋踵其身,复为郅支遗虏所笑,诚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蛮者,未尝不陈郅支之诛,以扬汉国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惧敌,弃人之身以快谗,岂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虑衰,今国家素无文帝累年节俭富饶之畜,又元武帝荐延枭俊禽敌之臣荐延,谓臣下荐达,而帝延纳之也。枭俊,谓枭雄俊杰之材,独有一陈汤耳。假使异世不及陛下,尚望国家追录其功,封表其墓,以劝后进也。汤幸得身当圣世,功曾未久,反听邪臣,鞭逐斥远,使亡逃分窜,死无处所。远览之士,莫不计度。以为汤功累世不可及,而汤过人情所有。汤尚如此,虽复破绝筋骨,暴露形骸,犹复制于唇舌,为嫉妒之臣所系虏耳。此臣所以为国家尤戚戚也。
刘安/谏伐闽越书
汉武帝初,闽越发兵击南越,南越上书告急。帝谴两将军将兵诛闽越,淮南王刘安上书谏之。
陛下临天下,布德施惠。缓刑罚,薄赋敛,哀鳏寡,恤孤独,养耆老,振匮乏。盛德上隆,和泽下洽。近者亲附,远者怀德。天下摄然,人安其生摄者,收敛之意。摄然,犹安然也。自以没身不见兵革。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臣安窃为陛下重之。越,方外之地,劗发文身之民也,劗,古翦字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故古者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远近异势也。自汉初定以来,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溪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斗,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之人,不知其势阻而人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不可郡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间独数百千里,阻险林丛,弗能尽著,视之若易,行之实难。天下赖宗庙之灵,方内大宁,戴白之老,不见兵革。民得夫妇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为藩臣,贡酎之奉,不输大内;一卒之用,不给上事。自相攻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且越人愚戆轻薄,负约反复,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积也。一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以上言闽越不宜用兵。
间者数年,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赖陛下德泽赈救之,得毋转死沟壑。四年不登,五年复蝗,民生未复。今发兵行数十里,资衣粮,入越地,舆轿而喻领领即岭字,自贵州、广西、广东、福建、浙东皆共此岭。古岭内为中国,岭外为百越。今之岭内为湖南、江西、浙西三省,岭外则黔、广、闽、浙五省,拕舟而入水,行数百千里,夹以深林丛竹,水道上下击石。林中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呕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先臣,淮南厉王长也。安之父,故称先臣。间忌,人姓名也。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会天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棹,未战而病死者过半。亲老涕泣,孤子啼号,破家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悲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曾未入其地,而祸已至此矣!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各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灾气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沾渍山谷暴露,谓骨。沾渍,谓血也。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晁不及夕晁同朝。臣安窃为陛下重之!以上言军士逾领死亡必多。
不习南方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强,能难边城能难边城,谓能为难也。淮南全盛之时,多为边吏。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高山,人迹所绝,车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内外也。其入中国,必下领水今湖南之郴州河,江西之赣州河,皆领水也。此领水当指建昌河、广信河言之。故下文言至余千界中。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田余千界中、积食粮乃入。伐材治船,边城守候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焚其积聚。虽百越奈边城何?且越人绵力薄材,不能陆战,又无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能其水土也不能即不耐也,犹今言不服水土。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所以入之,五倍乃足,挽车奉饷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湿,近夏瘅热,暴露水居,蝮蛇蠚生蠚,音壑,毒也。疾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十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内来,同徕。内,同纳。谓招徕、收纳之也,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绝世,存其亡国,建其王侯,以为畜越。此必委质为藩臣,世共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镇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戟,而威德并行。以上言越人易防,且可就抚。
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雉兔逃,谓如雉兔之惊而逃也,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男子不得耕稼树种,妇人不得纺绩织纴,丁壮从军,老弱转饷,居者无食,行者无粮。民苦兵事,逃亡者必众;随而诛之,不可胜尽,盗贼必起。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睢击越尉、官也,屠睢,姓名也。又使监录凿渠通道监,官也,禄,名也。越人逃入深山林丛,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持久,士卒劳倦,越乃出击之,秦兵大破,乃发适戍以备之。当此之时,内外骚动,百姓靡敝,行者不还,往者莫及,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于是山东之难始兴山东之难,谓秦二世时陈涉等作难,皆在太行山以东也。此老子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之”者也。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从。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周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小蛮夷。高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蛮夷,三年而后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死徼幸蒙死,犹冒死也。徼幸,越人自知不能胜中国而徼求幸胜也,以逆执事之颜行文颍曰:颜行,犹雁行。鼐案:信陵君书请为天下雁行顿刃。雁行者,相连而进。顿刃乃是居前当锋刃也。颜行者:颜者,额颡,居前;行者,若额然,与雁行义异,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以上言伐越之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