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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田菲與母親,還有谷鴿陸續離開山東莊後,啞巴心裏一直覺得空落落的難受。他整天扛着一把明光鋥亮的鐵鍁,早晨到田菲家的麥田裏看看,下午又去老主任的墳冢旁轉上一圈,拔拔草,仰頭看着天上的雲彩和從眼前一掠而過的小鳥,然後靠在墳堆上眯一會兒。
他常常夢見自己坐在老主任家的火爐旁,喝着老主任熬煮的磚茶,然後從他的煙盒裏,拿起一片紙,捲起一支旱菸,香香地抽上幾口,吐出一個個菸圈。
老主任看見他老練地吐菸圈,高興得哈哈大笑,逗得他也不住地傻笑,不小心嗆了一口,咳嗽起來。
他被嗆醒了,抬頭一看,原來是鄰村的神經病王福長,手裏還攥着一根毛娃草。神經病看啞巴睡得香甜,將毛茸茸的絮絮塞進了他的鼻子,這才把他嗆醒了。啞巴一下子火了,照着神經病的屁股踢了幾腳。他踢一腳,神經病蹦一下,幾腳過後,神經病哈哈大笑,雙手提着沒有皮帶的褲腰,大聲吆喝着,一蹦一跳地跑到土崖上面去了。
他轉身又向啞巴吐舌頭扮鬼臉,扭動幾下屁股,一手提着褲腰,一手向啞巴扔土塊。啞巴氣得拿起鐵鍁追打他,嚇得神經病殺豬似的吼叫着,奪路而逃了。
追了一段距離後,啞巴停下了腳步,想起了田菲和她母親給他交代的事情,以後要多關愛神經病。神經病也是缺愛的人,不能動不動就去打他。想到這裏,啞巴示意站在遠處的神經病過來,不斷朝他招手。
神經病觀察了一會兒,才怯生生地走了過來,啞巴拉他坐在老主任的墳前,給他捲了一支旱菸,對着火後,兩人抽了起來。神經病小心地看了啞巴一眼,當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竟然撲哧一聲都笑了,啞巴微笑着拍拍神經病的肩膀,神經病順勢靠着啞巴的肩膀,兩人一邊抽菸,一邊望着天空中飄走的雲朵,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
轉眼到了冬季,晚上狂風呼嘯,第二天天剛亮,就開始飄雪,啞巴打開大門,大雪隨着肆虐的狂風在空中飛舞,灑落在大地上。他站在大門口的雪地裏,閉上雙眼,任憑片片雪花鑽進脖子裏,撒在身上,撲在臉上。他感覺到一絲涼冰冰的寒意,卻刺激而舒坦。
過了一會兒,他靠在門墩石上,看着門前的空地上積雪越來越厚,遠處的麥田裏已經潔白一片,像蓋上了一牀潔白的被子,到處白雪皚皚。
眼前那條通往村外的大路上,已經被大雪覆蓋。以前只要坐在大門口,看見田菲和谷鴿從學校回來,就知道到週末了,她們要回家背饃了。到了第二天下午,兩人揹着饃出村的時候,每次路過他家門口,總是笑盈盈地給他打招呼,啞巴就送她們一程,生怕她們被野狗或者鄰村的神經病欺負。他站在溝沿上,看着她倆沿着田地邊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在視線外,他才戀戀不捨地回到家中。如今,大雪紛飛,道路覆蓋,她們遠去的身影彷彿還在自己眼前晃動,漸漸地消失在遠方。他倚在門框上,長長地嘆息了幾聲,回味着以前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