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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楊朔銘來說,他是有生以來——不管是前生還是今世——第一次踏上哈薩克草原,接觸到這裏熱情好客友愛善良的人們。
華麗的氈房裏,正中的壁氈襯圍着一條花氈,兩側還襯着用紅線繩編連起來的芨芨草簾,幾棵被壓抑的嫩黃色的小草,從地毯兩端的連接處頑強地鑽出來。花團錦簇的緞被,鴨絨繡花枕頭和豔麗的花氈閃着奪目的光輝,層層疊疊的放在牀上。鑲有貝殼花紋的樺木箱上,放着閃亮的檯鐘,支架上掛着烏黑鋥亮的雙筒獵槍,刻有精緻花紋的短刀,纏着紅亮銅絲的馬鞭,鑲銀的轡頭,柔軟的狐皮,白絨絨的羔皮,發亮的熊皮。竈堂邊的草地上,鋪着粗糙的灰氈和磨得發亮的狼皮,這是平時燒奶茶盤坐的地方。圓形天窗的蓋氈半拉半遮,縷縷青煙在陽光下嫋嫋飄升,讓新房充滿了溫馨和諧的氣氛。
門口傳來了一陣暄鬧聲,楊朔銘循聲望去,只見新郎抓住了一隻肥大的白羊,拖進了氈房,恭敬地送到了毛拉麪前,深深地彎下腰去,請求洗禮和祝禱。身穿無領對襟外衣白髯垂胸的毛拉,捋着灰白的長鬚,眼含安祥的微笑,撫拍着肥羊的脊背。在楊朔銘看來,他那一本正經的莊嚴裏,又帶有幾分裝腔作勢,他的嘴裏唸唸有詞地咕噥着。經過一番吉祥的祝禱,表示肥羊已經按照伊斯蘭教習俗洗禮,然後白羊便被拖出去宰殺。
而在正式的婚禮舉行之前,一羣羣剽悍勇健的騎手,已經開始了酒後的狂歡。他們揮舞着套在手腕上的皮鞭,晃動着肩膀,歪閃着身軀,互相磕碰,圍着氈房旋轉,放聲地高唱着古老的歌曲。他們的歌聲粗獷豪放,重濁之中帶有一絲暗啞,有些含混不清,而且沒有明顯的節奏。歌聲此起彼伏,如同一羣奔出山林的猛虎在呼嘯,又好象一陣驟起的狂風在怒吼,那種激越奔放的感情彷彿要撕裂心胸奔騰而出。在混雜的歌聲中,騎手們歪三倒四,你擠他擁,帶着醺然若醉的狂奮,旋風般圍着氈房旋轉幾圈之後,便把新郎夾在其中,如同一股激流將他捲到草原的深處。
一輪明月漸漸的從樹梢上升起,撇下一層淡淡的清輝,高遠的天空,如同恬靜的大海,沒有湧動的雲影,習習的和風透着涼意,寧靜的夜晚,即溫雅柔媚,安謐詳和,又那樣深幽莫測地裹在一行行白楊樹的陰影裏,如同夢境般的朦朧和迷離。
楊朔銘以前從未想過,在這片廣袤的草原上,人們也可以生活得如此美好。
“歡迎尊貴的遠方客人,天上的雄鷹,從遙遠的祖國內地來到這裏,和我們大家在一起,慶賀這個美好的日子。”當地哈薩克族首領艾利克的聲音將楊朔銘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我原來還以爲,您是要在城裏爲您的兒子舉行婚禮呢。”楊朔銘注視着充滿喜悅之情的新郎,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