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刀駙馬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這支五十來人的隊伍順着一條狹隘的小路穿越叢林而去,一路走得極慢。走了百來英尺,就後隊看不見前隊了。兩邊樹木夾道而立,頂上枝椏交錯,他們覺得就象在一個到不了頭的地道里摸索着走。路又泥濘,腳一踩下去就陷進去好深,走不幾步鞋子上便粘滿了大塊大塊的泥巴。拉着炮的,只能硬是用力衝,衝幾步停一停,再衝幾步停一停。每次走不了十來碼,炮就會陷進泥濘裏,於是炮上的三個人便只好死拉活拽,直拽到手腳酥麻。好容易把炮起了出來,便趁勢向前衝去,可惜往往才衝得十五、六英尺,勢頭就沒了。這時就只好再連拉帶抬地走,可走不了幾碼,又會再次陷入泥坑。一溜隊伍就這樣順着小路,以可憐巴巴的速度苦苦掙扎着往前走。天暗路黑,前後隊往往會攪到一塊兒,有時後面炮上的人不知不覺把炮撞上了前炮的炮口,有時後隊卻又落下很遠,弄得隊伍斷成了幾節,各自慢慢地爬,好象一條蚯蚓給切成了好多段,都還在那裏扭動。最苦的是後隊的人。等到他們走過時,小路早已給前隊的炮和人搗得差不多成了一片沼澤,有的地方一門炮得要兩組人一起邊抬邊拉,才過得了最爛的泥潭。小路不過幾尺寬。粗大的樹根老是絆人,樹枝和荊棘劃得他們臉上、手上都淌了血。他們兩眼一抹黑,對小路的曲折轉彎根本沒有一點數,有時遇到下坡,就讓炮順勢衝上一段,可是到得底下一看,哪還有一點小路的影子。於是只好用胳膊護着眼睛,在藤蔓刺人的林子裏摸索。把炮搬回到路上,這又是一場艱苦的搏鬥。這種地方埋伏上幾個美國人是大有可能的,但是拉炮卻不可能不出聲。炮的本身既有軋軋聲,又有隆隆聲,輪胎陷進泥濘還有咂咂聲,拉炮的人急得直罵,大口喘氣,好象摔交選手經過長時間的相持,剛摔完了一個回合似的。話聲和號令聲真算不得什麼,那一片怨天罵地,大聲抽泣,乾重活揮汗用勁的嚷嚷,把這些全淹沒了。拉了一個鐘頭,他們只覺得世上已經什麼都不存在了,唯一的現實就是手裏這門不能不拉着往前走的細脖子炮。汗水浸透了衣褲,迷住了雙眼。連摔帶罵,苦苦拼命,他們拉着這幾門小小的炮,一次挪上個幾尺,腦子裏已經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
輪到換下休息的人便拖着踉蹌的腳步,跟在炮的旁邊走,喘上一口氣,有時也索性退下去歇一會兒。隊伍每隔十分鐘就要停一停,好讓掉隊的人趕上來。隊伍一停下來,拉炮的人就會當路趴下,沾上一身泥巴也顧不得了。他們覺得象是已經跑了幾小時的路,怎麼也喘不過這口氣來,胃裏想吐又吐不出來。有些人追隨身的裝備也扔起來了;特別是那頭上的鋼盔,大家都一個接一個的,不是脫下來往邊上一扔,就是任其掉在路上。
“到底有多遠哪?”有人忍不住問道。
“還有一英里……還有一英里就到。估計一大半路已經走過來了。這活兒真不是人乾的。”
“這些炮要得很急?”
“大概要得很急吧……前沿沒有打坦克的炮。兩個鐘頭前,三中隊那邊打退了敵人一次坦克的進攻。上頭就來了命令,叫送些炮到那裏去。大概上頭估計敵人會在那一帶發動攻擊。”
“那還是趕快送去吧。”
“是得趕快送去。這裏要是有炮卡住了,可是麻煩。前邊……還得過條小河呢。怕不大好對付。”
福井轉過身來,再費勁地闖回去拉他的炮。這時候隊伍從頭到尾已足有兩百多碼長。一會兒隊伍動了,於是苦差使又得重新幹下去。空中偶或有照明彈升起,亮光不大透得過當頭濃密的枝葉,只漏下一絲微弱暗淡的青光,灑在他們身上。就在這染上青光的短短的一瞬間,他們那拉着炮的身影便化成了一個個典型的拼命使勁的形象,象紀念碑上的浮雕那樣輪廓鮮明、形態優美。他們身上的軍服早已一黑再黑,先是給雨水泡得發了黑,爾後又給路上的泥污抹上了一層黑。因而他們叫青光這麼一照,那一張張的臉就越發顯得奇白,而且似乎都變了樣。那些炮有如一隻青蟲用細長的後腿抵着地,揚起了前肢和身子。一轉眼黑暗又把他們淹沒了,於是他們又只能瞎子似的,拉着炮往前闖,好比一羣馱着糧食回巢的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