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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是“董太師”接見。聽得凱陽德的抗議,大爲詫異,“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又不是辦你俄國公使的罪,何勞質問?不過他當了多年總理衙門的“管家婆”,應付洋人,另有一套只陪笑臉、不作爭辯的訣竅,所以一面虛與委蛇,一面找人商量,據說國際交涉上是有這麼一種成例。幸好,還有託詞。
“貴公使誤會了。”他透過通譯向凱陽德解釋,“本國辦崇厚的罪,是因爲他不候諭旨,擅自起程回國。這是我們內部整飭官常,與貴國的交涉無關。”
這番解釋總算在理上站得住,凱陽德無奈,怏怏而去。董恂靈機一動,認爲止好藉此鉗制輿論,便跟沈桂芬商議,托出人來,到處向清流和言官打招呼:朝廷的處境甚難,千萬忍耐,不可再鬧,否則改議條約一事尚不知如何措手,而凱陽德那裏節外生枝,又起糾紛,殊非國家之福。
因此內閣的會議便壓了下來。但十八款條約已見於邸抄,喜歡發議論,上條陳的張之洞,一看是個好題目,兩天兩夜不睡,寫成了一道三千言的奏疏,單銜獨上,先分析條約中最荒謬的數事,痛斥崇厚“至謬至愚”,說是“不改此議,不可爲國”,而“改議之道”有四:計決、氣盛、理長、謀定。
計決是要“借人頭”示決心,認爲崇厚已到了“國人皆曰可殺”的地步,“伏望拿交刑部,明正典刑,治使臣之罪,則可杜俄人之口”,所以“力誅崇厚則計決”。
所謂“氣盛”是詔告中外,指責俄國理屈。接下來建議,且將伊犁擱在一邊,不必亟亟於爭着收回,則崇厚所擅許的條約,既未奉“御批”,好比春秋戰國的諸侯,會盟而未歃血,不足爲憑。這就是“理長”。
整篇文章的重心是在“謀定”。雖是紙上談兵,倒也慷慨激昂。張之洞主張分新疆、吉林、天津三處設防,責成李鴻章破敵,他振振有詞地說:
“李鴻章高勳重寄,歲縻數百萬金錢,以制機器,而養淮軍,正爲今日,若並不能一戰,安用重臣?伏請嚴飭李鴻章,諭以計無中變,責無旁貸,及早選將練兵,仿照法國新式,增建炮臺,戰勝酬以公侯之賞,不勝則加以不測之罪。設使以贖伊犁之二百八十萬金,僱募西洋勁卒,亦必能爲我用。俄人蠶食新疆,併吞浩罕,意在拊印度之背,不特我之患,亦英之憂也,李鴻章若能悟英使輔車脣齒,理當同仇。近來之立功宿將,如彭玉麟、楊嶽斌、鮑超、劉銘傳、善慶、岑毓英、郭松林、喜昌、彭楚漢、郭寶昌、曹克忠、李雲麟、陳國瑞等,或回籍,或在任,酌量宣召來京,悉令其詳議籌策,分駐京通津站,及東三省,以備不虞。山有猛虎,建威銷萌,故修武備則謀定。臣非敢迂論高談,以大局爲孤注,惟深觀事變,日益艱難,西洋撓我政權,東洋思啓封疆,今俄人又故挑釁端,若更忍之讓之,從此各國相逼而來,至於忍無可忍,讓無可讓,又將奈何?無論我之御俄,本有勝理,即或疆場之役,利鈍無常,臣料俄人雖戰,不能越嘉峪關,雖勝,不能薄寧古塔,終不至掣動全局。曠日持久,頓兵乏食、其勢自窮,何畏之有?然則及今一決,乃中國強弱之機,尤人才消長之會。此時猛將謀臣,足可一戰,若再越數年,左宗棠雖在而已衰,李鴻章未衰而將老,精銳盡澌,欲戰不能,而俄人行將城於東,屯於西,行棧於北,縱橫窟穴於口內外通衢,逼脅朝鮮。不以今日捍之於藩籬,而他日鬥之於庭戶,悔何及乎?”
這時回疆新定,士氣奮發,所以主戰的不止張之洞,翰林、御史紛紛上奏,意氣風發,自在意料之中。在意料之外的是,竟連向不過問洋務的萬青藜,以及坐享安閒歲月,不與朝政的肅親王隆勤,亦大發同仇敵愾的議論。
談這件事的奏摺,一下子有十幾件之多,而且都是長篇大論,徵引今古。慈禧太后相當辛苦,慈安太后幫不了她的忙,只有深宵燈下,在李蓮英悄然侍立之下,一個人仔仔細細地從頭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