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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趴在地上,靜聽着周圍的聲音。他似乎聽到匆匆接近的腳步聲。他想象着很快就有警察過來,將他抓起來,夾住的小腿會被砍斷,帶着瘡口扔到監牢裏。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暴露了身份。他伏在青草覆蓋的泥土上,感覺到晨露的冰涼。溼氣從領口和袖口透入他的身體,讓他覺得清醒,卻又忍不住戰慄。他默數着時間,期盼這只是技術故障。他設想着自己如果被抓住了該說些什麼。也許他該交待自己二十八年工作的勤懇誠實,賺一點同情分。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審判。命運在前方逼人不已。
命運直抵胸膛。回想這四十八小時的全部經歷,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最後一晚老葛說過的話。他覺得自己似乎接近了些許真相,因而見到命運的輪廓。可是那輪廓太遠,太冷靜,太遙不可及。他不知道了解一切有什麼意義,如果只是看清楚一些事情,卻不能改變,又有什麼意義。他連看都還無法看清,命運對他就像偶爾顯出形狀的雲朵,倏忽之間又看不到了。他知道自己仍然是數字。在5128萬這個數字中,他只是最普通的一個。如果偏生是那128萬中的一個,還會被四捨五入,就像從來沒存在過,連塵土都不算。他抓住地上的草。
六點三十分,吳聞取回數據key。六點四十分,吳聞回到房間。
六點四十五分,白髮老人終於疲倦地倒在辦公室的小牀上。指令已經按下,世界的齒輪開始緩緩運轉。書桌和茶几表面伸出透明的塑料蓋子,將一切物品罩住並固定。小牀散發出催眠氣體,四周立起圍欄,然後從地面脫離,地面翻轉,牀像一隻籃子始終保持水平。
轉換重新啓動了。
老刀在三十分鐘的絕望之後突然看到生機。大地又動了起來。他在第一時間拼盡力氣將小腿抽離出來,在土地掀起足夠高度的時候重新回到截面上。他更小心地撤退。血液復甦的小腿開始刺癢疼痛,如百爪撓心,幾次讓他摔倒,疼得無法忍受,只好用牙齒咬住拳頭。他摔倒爬起,又摔倒又爬起,在角度飛速變化的土地截面上維持艱難地平衡。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拖着腿上樓,只記得秦天開門時,他昏了過去。
在第二空間,老刀睡了十個小時。秦天找同學來幫他處理了腿傷。肌肉和軟組織大面積受損,很長一段時間會妨礙走路,但所幸骨頭沒斷。他醒來後將依言的信交給秦天,看秦天幸福而又失落的樣子,什麼話也沒有說。他知道,秦天會沉浸距離的期冀中很長時間。
再回到第三空間,他感覺像是已經走了一個月。城市仍然在緩慢甦醒,城市居民只過了平常的一場睡眠,和前一天連續。不會有人發現老刀的離開。
他在步行街營業的第一時間坐到塑料桌旁,要了一盤炒麪,生平第一次加了一份肉絲。只是一次而已,他想,可以犒勞一下自己。然後他去了老葛家,將老葛給父母的兩盒藥帶給他們。兩位老人都已經不大能走動了,一個木訥的小姑娘住在家裏看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