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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德溫完全被《蒂莫西書》迷住了。這是一本關於王橋修道院歷史的書。像大多數這樣的歷史書一樣,它從上帝創造天地講起。但書的大部分內容記述的是菲利普副院長的時代,也就是兩個世紀前,當大教堂剛剛修建時——現在被修士們認爲是黃金時代的事件。書的作者蒂莫西兄弟稱,傳奇的菲利普副院長既是個嚴守戒律的人,也是個極富人情味的人。戈德溫不大明白一個人怎麼可能兼備這兩種品質。
羊毛集市舉辦的那個星期的星期三,在午禱前的研習時間,戈德溫坐在修道院圖書館的一張高凳上,那本書在他面前的斜面桌上打開着。這是修道院中他最喜歡的地方:一間寬敞的屋子,高高的窗戶上射來明亮的光,一個上鎖的櫃子裏有將近上百本書。這裏通常很安靜,但是今天他卻能隱隱約約地聽到從教堂遠端傳來的集市的喧囂——有上千人在做買賣,有討價還價聲,有爭吵聲,有叫賣聲,還有爲鬥雞和熊狗相鬥吶喊和喝彩的聲音。
在書的後部,後世的作者記錄了教堂建設者的後代,直至今日。讓戈德溫高興,但坦率地說也非常驚奇的是,他母親的說法得到了證實,她是建築匠湯姆的後代,是通過湯姆的女兒瑪莎傳下來的。他不知道這個家族的哪些特性是從湯姆那裏繼承下來的。他猜測,一個石匠應當也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而戈德溫的外祖父和他的舅舅埃德蒙都有那種素質。他的表妹凱瑞絲也已經顯示了同樣的稟賦。也許湯姆像他們一樣,也長着有黃色斑點的綠眼睛。
戈德溫還讀到了關於建築匠湯姆的繼子、王橋大教堂建築匠傑克的事蹟。他和阿蓮娜太太結了婚,是歷代夏陵伯爵的祖先。他是凱瑞絲的心上人梅爾辛·菲茨傑拉德的祖先。這也說得通:年輕的梅爾辛作爲木匠,已經顯示了無與倫比的天才。《蒂莫西書》甚至提到傑克長着一頭紅髮,傑拉德老爺和梅爾辛都繼承了這一點,儘管拉爾夫沒有。
但最讓他感興趣的還是本書中關於婦女的一章。看來在菲利普副院長的時代,王橋並沒有修女。婦女被嚴禁進入修道院建築內部。作者引述菲利普的話說,一名修士爲了內心的平靜,如果可能的話,應當永遠不看女性。菲利普反對將男女修道院合於一處,他說共用設施的好處遠不及產生相互誘惑的機會這一壞處大。他還說,只要不是在只有一間房子的地方,修士和修女就應當儘可能嚴格地分離。
戈德溫久已有之的想法找到了這樣權威性的支持,他心裏一陣激動。在牛津的王橋學院,他享受的是全部男性的環境。大學教師是男性,學生也是男性,無一例外。七年來他幾乎沒和女性說過話,如果他在城裏走路時低着頭,他甚至可以不看女性。然而回到王橋修道院後,看到修女的次數如此頻繁,使他不免心煩意亂。儘管修女們有自己的修道院,有自己的餐廳、廚房和其他建築,但他在教堂,在醫院,以及在其他公共場合,經常能遇到她們。此時此刻,就有一個叫做梅爾的修女坐在距他幾英尺的地方,查閱着一部繪畫本的醫藥書。更糟糕的是遇見鎮上的姑娘。她們穿着緊身的衣服,留着誘人的髮型,因爲一些日常瑣事,例如給廚房送原料、到醫院看病等等,時不時就要走進修道院院子。
戈德溫心想,很顯然修道院從菲利普時代的高標準上墮落了——這是他的舅舅安東尼管理懈怠的又一個例證。不過他本人也許可以因此而有所作爲。
午禱的鐘聲響了,他合上了書。梅爾姐妹也合上了書,並衝他微笑了一下,她的嘴脣因此形成了一個甜美的弧形。戈德溫趕緊扭開了頭,匆匆走出了屋子。
天氣正在好轉,陽光在陣雨間不時地照射出來。教堂的彩繪玻璃也隨着雲朵不時飄過天空而時明時暗。戈德溫的心情也同樣地不平靜。他在祈禱時走了神,不停地思忖着怎樣最大限度地利用《蒂莫西書》復興修道院。他決定在每天都舉行的全體修士大會上提出這個議題。
他注意到,自上星期天的坍塌事件後,建築匠們對高壇的修復非常迅速。碎石瓦礫已經清理乾淨了,塌方的區域用繩子隔離開了。交叉甬道里較輕較薄的石板堆得越來越高。當修士們唱起聖歌時,工匠們並沒有停止工作——否則一天中的祈禱儀式如此頻繁,修復工程會被嚴重耽誤的。梅爾辛·菲茨傑拉德暫時放下了雕刻新門的活計,正在南廊用繩子、樹枝和欄架製作一張“蜘蛛網”,以便石匠們修復拱頂時可以站在上面。負責監督工匠們的托馬斯·蘭利,正和埃爾弗裏克一起站在南側的交叉甬道中,用他唯一的手臂指點着坍塌的拱券,顯然是在討論梅爾辛的工作。